宋晚意昏沉沉睡去,夢中才得片刻喘息。
次日醒來,過度抽血的疲憊稍緩,喉嚨卻火燒般幹痛。
這是常態,每次獻血後必發高燒。
從前許庭深總會帶她回他家,整夜守著用溫水給她擦身。
如今他守著宋秋瑤,連一張紙條都吝於送來。
她苦笑著按了按胳膊上大片的淤青,摸索下床倒水。
搪瓷缸裏昨夜的涼白開有股鐵鏽味,她也無心細辨,仰頭便灌。
未及潤喉,臉頰又挨了重重一掌!
火辣刺痛混著涼水潑濺的狼狽,父親嗬斥已劈頭落下:“宋晚意!街道通知讓你過去登記,你怎麼不去?”
母親將一張字條直懟她眼前,紙上是宋秋瑤想吃的餐點清單。
末尾是全家對她清一色的催促,命令她準備飯菜。
暈眩感再次上湧,她踉蹌著險些摔倒。
剛要開口,便見宋誌強與許庭深一左一右護著宋秋瑤進門。
宋誌強嗤笑:“抽點血就裝死?演給誰看!”
“你這副鬼樣子,誰信抽血能抽死人?”
宋晚意臉色更白,沉默低頭。早已習慣這樣的責罵。
“我去弄。”
許庭深輕拍她肩,語氣故作溫和:“晚意是不是還不舒服?”
從前這關切會讓她死心塌地。
現在她懂了,他的“關心”不過是為宋秋瑤續航的燃料。
宋秋瑤眼底閃過暗光,柔柔扯住許庭深洗得發白的衣角:“別讓晚意忙了,讓她歇歇吧。”
宋晚意嘴未張,宋誌強已搶過話頭:“秋瑤你太善良!才慣得她蹬鼻子上臉!”
“她生來就是給你續命的,就該為你活!沒有你,她連出生的資格都沒有!她欠你的!”
宋晚意心口鈍痛,強忍酸楚。
水汽模糊雙眼。
他們幾時才會明白,她也是個人,也會疼。
......
餐桌。
宋晚意坐在長板凳的最末端,麵前孤零零擺著一碟鹹菜。
母親習慣將肉菜堆在宋秋瑤麵前,她搪瓷碗裏各色葷菜被夾得冒尖。
宋晚意機械地咀嚼著碗裏的糙米飯,味同嚼蠟。
一雙筷子突然伸來,許庭深含笑將炒肉絲裏僅有的幾片肥肉夾入她碗中。
“嘗嘗這個,晚意。”
她夾起,舌尖泛起苦澀。
她從來吃不了肥肉,一吃就嘔,許庭深不知,他隻知宋秋瑤最愛吃這個。
那些他不愛她的鐵證曆曆在目,她卻直到此刻才看清。
飯菜更難下咽。
席間,宋振邦忽然提起婚期。
“你們定下來也久了,婚禮啥時候辦?”
許庭深與宋晚意動作同時僵住,詭異的沉默蔓延。
宋秋瑤不好意思地笑:“庭深哥,晚意,真抱歉,我身體不好恐怕去不了。”
“但我多想見證你們最幸福的時刻啊。”她看向許庭深,眼神纏綿情愫湧動。
許庭深果然接口:“婚禮不急,等秋瑤好些再說。”
他轉向宋晚意,語氣不容置疑:“緩緩吧,晚意沒意見吧?”
她早已感知他的決絕,隻扯動唇角:“我無所謂。”
這是第九次推遲,也是第九遍謊言。
宋晚意抬眼,眸光清亮:“我都可以。”
看向得令後不再施舍她一眼的許庭深,心中一片釋然。
畢竟他們,再不會結婚了。
宋晚意放下筷子起身:“我吃好了。”
無人留意她的離開。
唯許庭深望著那背影,第一次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