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噎了噎,忙說:“你放心,太子雖然性情比較古怪,可既然是皇後娘娘下了旨的,那他也不敢太過,何況你若真有什麼事,我們豈會不管?”
“平陽伯府雖然不如從前了,可好歹我還是個命婦,能入宮求見皇後娘娘的!”
她說得格外真切。
可顧雲昭卻一下想起,她剛到莊子上,就莫名其妙被管事鞭打的情形。
那時候,她也呼喊著說:“就算我得罪了貴妃娘娘,我娘也是會跟皇後娘娘求情,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她想,就算家裏為了保護顧雪晴,不得不舍了她。
那也是不會當真不管她,管事想到這點也多少該顧忌一些。
可管事卻一邊笑話她,一邊打得更狠。
打到她衣衫破碎,渾身是血幾乎昏迷,才將鞭子一扔,傲慢道:“拖下去。”
......她從沒被人這樣打過。
那天,她被拖進舍房時,痛得幾乎快抽過去。
她咬牙恨著管事和李貴妃,睜大了眼睛,等著她的家人們來接她回去。
可是......一直到她渾身長出了傷疤,他們都沒有來過。
甚至連一句話都沒往莊子裏遞。
漸漸的,和她同屋的蠶娘也開始欺負她......
她倒是也想相信顧夫人說的話,可是,難道李家的莊子,比皇宮還難進嗎?
想到此,她輕歎般笑了笑,“母親能這麼說,我自然是放心的,但傳聞太子也不好女色,就怕即便我被太子選中,也使不上力,幫不上兄長什麼。”
顧夫人琢磨了一會兒後道:“你可是舍不得世子?”
永安侯世子陸珩麼?
顧雲昭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自我記事起,我便知道將來要嫁入永安侯府,這些年也一直在為此做準備,雖說......若兩府決定要更改婚約我也是無法阻攔的,可畢竟多年情誼在,又豈能輕易舍得?”
顧夫人歎了口氣,“娘自然是明白你的心情的,若非晴兒一心尋死,我也舍不得讓你受這個難......”
“再者,你自幼養在我膝下,懂的比晴兒多,見的也比晴兒多,學的還都是宗婦的本事和規矩,你去了東宮,好歹能應付一二。”
“可晴兒自幼就身子弱,性子又單純,若真讓她去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啊......”
說著說著,顧夫人就開始哽咽落淚。
顧雲昭愣了一會兒,隨後撇開視線,壓著想皺的眉,控製著語氣道:
“母親多慮了,我沒說不去,隻是不知該如何才能幫到兄長罷了。”
顧夫人眼神一亮,“你放心,娘已經請了宮裏的管教嬤嬤來教你,這一個月你就跟著嬤嬤好好學規矩,等入了東宮,娘也會設法給你鋪路,絕不會讓你孤軍奮戰!”
“何況皇後之所以不直接給太子選妃,而要選一些門戶稍低的侍妾,也多半是怕太子心性不定,傷了勳貴之女不說,還跟朝中重臣結了仇怨!”
“所以,若你能在東宮活下去,那便能助皇後為太子選妃,你解決了皇後的心腹之患,又何愁皇後不給你撐腰?不能給你兄長謀來好前程?”
顧雲昭故作思量後道:“為了兄長和伯府,我倒是也希望能如此,可是......還有個難處。”
顧夫人所說,她豈會想不到?
她也知道他們已經決定了,她同不同意都隻有這一條路走。
所以,她得讓顧夫人許下更多好處,別再同三年前一樣,將她棄了便不再管她死活。
經過這三年,她明白想要不被人欺辱,身後就必須有依仗。
而她之所以一次次成為棄子,不過是因為既沒有身份,也沒有用處。
所以,既然改變不了他們的決定,那她倒不如利用他們,拚盡全力為自己博個出路。
“什麼難處?”顧夫人忙問。
顧雲昭垂下眼皮,片刻後,深吸了一口氣,才將自己的衣袖掀起。
一瞬間,顧夫人倒抽一口涼氣。
那原本白|嫩的手臂上竟滿是傷疤,鞭傷棍傷,甚至利刃留下的傷痕深淺不一,縱橫交錯!
有些甚至都還沒結痂......
“這......他們就是這樣欺負你的?”
顧夫人顫著手捧起了顧雲昭的胳膊,再次紅了眼。
她知道以李貴妃的脾氣,顧雲昭落在李家人手裏少不了要吃苦頭。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如珠如寶疼著長大的女兒,竟然會被人害成這樣!
“這哪兒是去做苦力,這分明,分明就是在受刑啊!”
她一聲長歎,眼淚緊跟著落了下來。
顧雲昭卻是麵色平靜,收回手臂放下衣袖,“所以,即便我願意為了伯府和兄長去爭,這一身傷也會讓我在第一關就被刷下來,去待選也隻能表明我們沒有抗旨罷了。”
“這......”
顧夫人想到她進不了東宮,淚意一下就止住了,琢磨片刻後道:“這樣,你隻管跟著嬤嬤學規矩,我去尋法子,看能不能幫你把這身傷痕去掉。”
“既如此,那我就聽母親的,和侯府的婚約就請母親做主,擇日登門退掉吧。”
顧夫人趕緊說:“你放心,我一定不讓你為難,我自己去侯府跟他們解釋便是!”
顧雲昭抬眼看了看顧夫人,“也好,那我先回房中收拾收拾,我的頭發還沒幹,恐怕著了涼影響跟著嬤嬤學習。”
顧夫人這才定睛看向她的發髻,看見她頭發上的水氣後驚道:“怎麼頭發沒幹就出來了?萬一著涼了可怎麼好,趕緊去烘一烘!”
“是,多謝母親關懷。”
顧雲昭再行一禮。
她的語氣始終溫和,人也靜靜的,聽不出半分喜怒。
就連轉身離開的姿勢都恭順得很。
顧夫人瞧著她單薄的背影,心疼得像塊石頭壓著,忍不住又喚她說:“昭兒。”
顧雲昭回頭,“母親還有何吩咐?”
“當年......不是我們不想救你,可......晴兒她已經吃了十五年的苦,身子本來就弱,貴妃娘娘又在盛怒之中,我們若是不護著她,恐怕她是撐不過這三年的啊......”
“母親說的哪裏話。”顧雲昭淡淡笑了笑,竟有些看破世事的感覺,“雪晴因為我受了十五年的苦,我不過替她受了三年,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當真這樣想?”
顧夫人有些意外。
印象中,顧雲昭總是恣意張揚的,從來不懂隱忍......
她還以為顧雲昭回來後會大發脾氣,為自己叫屈呢!
卻沒想到,顧雲昭竟然自個把她想勸慰的話說了出來!
“自然。”
顧雲昭雙眼裏沒有半點波瀾。
顧夫人幾乎懷疑是換了一個人。
可略一琢磨後,又輕輕舒出一口氣,“看來這三年你的確學了不少東西,內斂懂事多了,如此,娘也更放心你去東宮一事。”
“對了,娘給你備了禮物,晚些時候便給你送去,一會兒我再讓人多送些補品給你,讓你好好補補身子,你若有什麼短缺,也隻管跟娘提,娘絕不會再虧著你了!”
“多謝母親。”
顧雲昭再福了福身。
恍然想起,從前她要什麼也是隻管說,再難的事情,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去做,但現在......卻是感覺有些說不出口了。
......
她現在住的地方叫落楓閣,收拾好後,她忽然起身往外去。
丫鬟小桃忙問:“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兒?”
方才一路入府,顧夫人已經解釋過,說這兩年府裏的進項越來越少,隻好將她院中的人都發還了身契以節省開銷。
所以,如今由小桃來侍候她。
她記得,小桃原來在顧夫人院中做掃灑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