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清冷的聲音裏夾雜著肅殺之氣,阮清歌渾身一顫,瞳孔微微放大,僵直地駐足在原地。
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纖細的脖子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掐住,窒息感從脖頸蔓延到四肢百骸。
蕭承煜眼中怒火衝天,眼角卻染上一層寒霜,隻讓人瞥一眼,便不寒而栗。
男人幾近瘋狂,那張漠然的臉慢慢靠近阮清歌,沉重的呼吸聲打在臉上,溫熱又蒼涼。
不知為何,阮清歌居然從他臉上瞧出一絲淒淒然來。
“還以為你和那些細作有什麼不一樣的,沒想到也是蠢貨,本王之前警告過你。”
一般打掃的丫鬟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來南苑這裏,如果不是有意去查些什麼,蕭承煜一萬個不信。
他特地囑咐過府裏的下人,南苑是禁區,平時沒有他的特別批準,任何人不得入內。
五年了,那麼多人裏,她是最像阮清歌的一個。
原本想留在府裏當個念想,可是她太不乖了,這麼快便觸碰到自己的逆鱗。
阮清歌大腦飛速運轉麵前的男人為何會大發雷霆。
就連她衝撞了他最愛的慕雪兒,也僅僅隻是聽訓,可眼下居然對她起了殺心!
難道說......蕭承煜很關心阮家?
隻一瞬阮清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嘲笑自己的愚昧無知,為何在這個時候還對蕭承煜抱有一絲期待。
怎麼可能呢,他能不眨眼的殺完阮家八十三口人,又怎麼會關心阮家。
怕不是有什麼秘密藏在這裏怕被發現,所以眼下才如此緊張,要殺人滅口。
手上力道慢慢加重,除了窒息感外,阮清歌覺得外邊的骨頭磨得生疼,眼角迸出細碎的淚花。
她的確好奇才打開這扇門,可一開始並非自願來南苑。
用盡最後一口氣,阮清歌嗚咽著:“王爺饒命,奴婢是被冤枉的。”
阮清歌求生欲極強,倔強的雙眼炯炯有神,仿佛衝破黎明天際時那一抹微光。
不要,不能不明不白死在這裏。
她還沒有報仇雪恨,還未為阮家八十三口人命立一座衣冠塚,還沒來得及去好好祭拜他們。
恍惚間,蕭承煜在她身上看到了朝思夜想的那個人。
女人眼眸像浸在水霧裏的夜明珠,長長的眼睫輕顫,閃著細碎的光。
彎彎柳眉皺在一起,下麵杏仁眼尾下挑,眼角帶著瑩瑩水珠。
輕輕一眨眼,豆大的淚珠落在冰涼手背上,仿佛觸碰到最滾燙的岩漿,熱氣一直灼燒到胸口,蕭承煜雙眼睜大,猛然鬆開了手。
終於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阮清歌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咳嗽起來。
咳嗽夾雜著淚水,阮清歌無聲落淚。
父親母親還有兄長,臨死時都像剛才那般絕望,那般痛苦麼?
她明明擺脫了蕭承煜的桎梏,可這會依舊喘不過氣,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密密麻麻的痛,痛到無法呼吸。
可是,她沒辦法停下傷春悲秋,深如東海的仇恨裹挾著她不斷向前進。
理智回籠,阮清歌立馬跪好磕頭,咬著下唇,一字一句道:“奴婢謝王爺不殺之恩!”
抬起頭來,滿是淚痕的臉上透著野草陣陣的狂勁,明明在求饒,卻像是立誓一般。
像,太像了。
蕭承煜晃神一瞬,立馬收回思緒。
他剛才到底在幹什麼?瞧見那雙相似的眼睛,竟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許是思念壓抑太久,即便知道不是同一個人,還是會輕易被類似的東西影響。
這不是蕭承煜所希望的結果,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突破點。
更何況,眼前女人行蹤可疑,該殺!
蕭承煜薄唇輕啟,背過身去,揮了揮寬敞的外袍,好笑道:“誰說我要饒你一命了?”
“玄七,把人帶下去,殺了。”
玄七得令,麻木上前,抓住阮清歌一隻胳膊,便往院門外拉。
怎麼回事?阮清歌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她分明清晰地瞧見,蕭承煜方才眼中殺意消失殆盡,不過片刻,怎麼又殺機迸起?
這男人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
阮清歌死死抱住一邊的木杆子,閉著眼睛,豁出去吼道:“王爺不分青紅皂白就取我性命,簡直愧為攝政王!”
“奴婢總從百姓口中聽聞攝政王公正廉潔,現在想來也不過如此,沒有任何證據就斷定奴婢是府外細作,和殺人不眨眼的暴君有何區別!”
玄七冷哼一聲,這女人真是怕死得不夠快的,這個時候了還敢挑釁王爺。
別待會王爺一個人不高興,直接抹了脖子。
可令玄七震驚的是,蕭承煜不僅沒生氣,反而還摸著下巴,仔細端量起這個女人來。
男人狹長的眸子微眯,好整以暇望著阮清歌。
這般不顧一切豁出去的模樣,倒有幾分像阮清歌和他打賭時死皮賴臉的樣子。
他改變主意了,花些時間查一查也無妨。
他倒要看看,這女人嘴裏到底吐不吐得出真言來。
蕭承煜揮揮手,示意阮清歌繼續說。
抓住了救命稻草,阮清歌立馬擲地有聲道:“奴婢也知道南苑重地不可隨意踏入,是翠竹執意命令奴婢來打掃,如若不然便賜鞭刑,奴婢隻好聽令。”
翠竹?蕭承煜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極難察覺。
“好,本王便信你一次。”
阮清歌被帶離南苑,最後跪在書房裏。
一刻鐘後玄七歸來,彎腰附耳在蕭承煜說了幾句。
蕭承煜意外地挑了挑眉,這個女人居然真的沒有撒謊。
不過,還是不值得信任。
細作就是細作,遲早會有一天露出馬腳。
蕭承煜揮揮衣袖,冷哼道:“今日放你一馬,日後再讓本王發現你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後果自負!”
分明是他冤枉了自己,歸根究底起來,卻還是她犯了錯。
阮清歌咬牙,立馬應聲:“奴婢遵命。”
男人起身離開書房,黑色背影逐漸模糊,直到消失在視線外,阮清歌全身才鬆懈幾分。
可也不敢太鬆懈。
她如今算是入了虎穴,不管幹什麼都要細細思量,今日的確考量不周。
阮清歌起身抬眼望向遠方,雙眼清亮,猶如星辰之光。
這才剛開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