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承祁自然也認識這塊玉佩。
在薑寶瑜還沒有回來之前,他也是給薑瓔買過首飾的,但不管他買多少,都比不上這塊玉佩在薑瓔心裏的地位。
想到這,薑承祁心中越發不痛快,語氣刻薄道:
“我還以為什麼值錢的東西。這種破玉佩,也就你當個寶,在永安侯府這麼些年都改不掉你的窮酸相。”
薑瓔背脊挺直,冷冷道:“我的東西價值幾何,用不著大公子指手畫腳。永安侯府倒是不窮酸,隻是不長腦袋光長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憑空捏造,是非不分,汙蔑他人。”
此言一出,周遭靜了一瞬。
薑瓔的性格決定了她的行事作風,一貫是隻知道埋頭苦幹而不擅花言巧語的。
鮮少有這樣,嘴皮子利索的時候。
劉氏愣了愣,有些出神。
薑承祁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咬了咬牙道,“要不是你鬼鬼祟祟,阿寶又怎麼會誤會?!”
他深吸一口氣,麵色不耐道:“過來給阿寶賠禮道歉,這事兒就當過去了,你照樣還是永安侯府的二姑娘。”
薑寶瑜小聲道:“阿兄,還是算了吧,妹妹被趕回來一定很難受,她心情不好,我也是能理解的。”
劉氏適時打圓場,柔聲道:“阿池,你看你姐姐多體貼,你被衛國公府趕出來,她最是擔心不過了,要不然剛才也不會關心則亂誤會你。”
薑瓔麵無表情,要不是剛才被汙蔑,她是半點也不想和他們說話。
“讓開。”
“你什麼態度?”薑承祁皺了皺眉,“灰溜溜回來不嫌丟人,還在這耍威風,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家這次丟了多大的人!”
薑瓔冷冷道:“你們自己欺騙將軍府,與我何幹?”
薑承祁冷笑道:“你倒是不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不知廉恥,攀龍附鳳!賜婚詔書一下,人人都在津津樂道永安侯府出了個手段了得的養女,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連帶著阿爹阿娘都跟著抬不起頭!”
薑瓔神情空白一瞬。
香薷香附麵色一變,心道完了。
自從賜婚之後,外頭的風言風語數不勝數,但趙咎下了死命令,衛國公府的下人不是家生子便都是簽了死契的,自然不會在主子麵前亂嚼舌根。
趙咎不想讓薑瓔知道,私下裏也在查是誰躲背後興風作浪,這件事一直瞞得好好的,沒想到......
薑瓔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往外走。
趙咎是不會害她的,薑瓔堅信。
他讓人瞞著她,一定是為了她好!
薑承祁見她直接忽視自己,怒聲道:“薑瓔!你去哪?!”
薑寶瑜眼中劃過一抹狐疑,擔心道:“阿兄,妹妹不會準備搬出去住吧?她真的要和我們斷絕關係嗎?”
“她敢?!”
“這怎麼能行!”
薑承祁和劉氏同時開口。
劉氏養了薑瓔這些年,總歸是有些感情的,她甚至還有些慶幸薑瓔沒有攀上衛國公府這根高枝兒,這樣日後還能用來結交其他權貴。
而且,經此一事,薑瓔也該明白心得向著哪邊兒。
劉氏對薑承祁道:“你快去把阿池喊回來,這傻孩子就是倔,縱然她有千般不是,我們也不會讓她流浪街頭啊!”
薑寶瑜撅了撅嘴,“阿娘,你對妹妹可真好。”
劉氏被她逗笑,柔聲道:“阿寶放心,阿娘最疼的永遠是你,就算是你阿兄也越不過你去。”
這是她失而複得的珍寶啊,無論怎麼彌補疼愛都不為過。
“薑瓔!薑瓔你給我站住!”
身後的怒音越來越近,薑瓔充耳不聞。
衛國公府的下人也不是吃幹飯的,擋在薑承祁麵前,絕不讓他靠近薑瓔。
“阿池!”
薑承祁緊緊盯著她:“阿娘這幾天一直念著你,你要還有良心,現在就去做幾道阿娘喜歡吃的菜,好好彌補一二,之前的事情,我們可以既往不咎,永安侯府還是你的家。”
他自認為給出了台階,隻要薑瓔順坡而下。
殊不知,薑瓔以前毫無脾氣地退讓,是因為她把劉氏他們放在第一位,所以不管薑寶瑜怎麼做,她都逆來順受。
但現在,趙咎才是薑瓔心中的第一位,他說的話於她而言是聖旨也不為過。
在車上的時候,趙咎說過,要她早些回去一起用午膳。
她不能再耽擱時辰了。
已經走到大門口,薑瓔看了薑承祁一眼,糾正道:“永安侯府不是我的家。”
“你說什麼胡話?永安侯府不是你的家,哪裏才是......”話音戛然而止。
他們都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人。
趙咎站在車旁,依舊還是早上那套玄青色窄袖衣衫,日照之下,衣衫上的緙絲圖案仿佛泛著銀光,格外引人注目。
“九郎來接姑娘了!”香薷驚喜道。
什麼?
薑承祁心中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下意識伸手抓住薑瓔,卻隻碰到一片衣角。
“衛國公府才是我的家。”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便毫無眷戀地走出這道大門。
薑承祁眼睜睜看著她提起裙擺,頭也不回,似幼鳥投林般,小跑著到趙咎麵前。
“趙九郎君!”
“跑什麼?”趙咎扶住她的肩膀,冷冷看了一眼薑承祁,身子一側擋住了他的目光,“先上車。”
薑承祁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臟驀地抽搐,泛起絲絲縷縷的悶疼。
這一刻,他不僅沒有因為“薑瓔被趕回來”是誤會而高興,反而生出一種卑劣的憤怒。
為什麼趙咎要過來?!
明明隻要薑瓔孤苦無依、無處可去。
她就可以回到永安侯府。
她是他們永安侯府的人不是嗎?
薑承祁眼眶泛紅。
空落落的手掌心卻在一遍又一遍提醒他,薑瓔頭也不回離開的事實。
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對這個家,沒有一點留戀。
“阿兄?”薑寶瑜和劉氏趕了過來,左看右看,都沒看見薑瓔的人。
劉氏氣惱道:“阿池呢?你怎麼就讓她走了?快派人去追回來啊!”
“追不回來了。”
“怎麼會?妹妹從前不是最聽阿兄的話嗎?”薑寶瑜捂著嘴發出小小聲的驚呼,又擔憂道,“她離開永安侯府,能去哪兒呢?”
劉氏微惱道:“阿池真是太不懂事了!”
“她回衛國公府了。”
薑承祁說完,就見劉氏母女倆麵色一變。
薑寶瑜滯了片刻,好半天才道:“回衛國公府?她不是......”不是被趕回來的嗎?
不對,不對!
薑寶瑜忽然想起薑瓔今日的打扮,還有她身邊婢女的忠心維護,怎麼看都不像是被趙咎厭棄的樣子。
那她回來做什麼?就為了那一塊破玉佩?
“趙咎親自來接的阿池,她性子剛直,被冤枉成小偷小摸,以後肯定不會回來了。”
薑承祁定定地看著妹妹:“阿寶,阿池既然說了她沒拿,你你為什麼不肯相信,還是一口咬定她偷了你的東西?”
薑承祁想到薑瓔決絕的背影,心口就仿佛被鑿開一個洞,冷風直直灌進來,他開始後悔,抑或者終於生出一些愧疚。
他剛才,不該那麼對阿池的。
“阿兄......”薑寶瑜愣住了,臉上盡是委屈,“我隻是太擔心妹妹了,她忽然回來,又直衝我的院子,我以為......”
劉氏責怪地拍了一下薑承祁,“行了,阿池走了就走了,不過就是氣頭上,日後總會消氣的。倒是你,怎麼能懷疑阿寶呢?快和阿寶道歉。”
薑承祁看著妹妹通紅的眼睛,腦海裏浮現的卻是薑瓔平靜而冷淡的神情。
他心中一團亂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推開她們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