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琇南的漫長路途裏,我成了最多餘的那個人。
車隊綿延數裏,禁軍護衛,儀仗威嚴。
蕭玄宸和柳依依時而同乘一輛極盡奢華的龍輦,裏麵時時傳來他們甜蜜的笑語。
而我,則獨自坐在鸞駕裏。
這日,車隊行至一片顛簸的山路。
柳依依坐在自己的馬車裏稍有晃動,她便掀開車簾,對著蕭玄宸的龍輦嬌呼:
「陛下,這路好顛,臣妾害怕。」
蕭玄宸立刻命車隊停下。
他下了龍輦,走到我的馬車前,掀開車簾,麵無表情地對我說:
「出來。」
我不解地看著他。
「依依畏懼顛簸,你的鸞駕最是平穩,讓她乘坐。」
他頓了頓,補充道:
「你,與朕共乘一騎,護在鸞駕側方。」
我下了車,看著柳依依得意地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坐進了我的馬車。
蕭玄宸翻身上馬,然後對我伸出手:
「上來。」
我沒有接他的手,自己踩著馬鐙,利落地坐到了他身後。
他將柳依依乘坐的馬車護在一側,而我屈辱地坐在他身後。
他身上還留有那股屬於柳依依的甜膩熏香,混雜著他獨有的龍涎香,一陣陣地飄進我的鼻子裏,讓我陣陣反胃。
途經一處陡坡,馬匹猛地前傾。
蕭玄宸下意識地拉住馬,對著鸞駕柔聲安撫:
「依依別怕,有朕在。」
而我,因為慣性向前撞去,後背重重地撞在他堅實的脊背上。
他身體一僵,沒有回頭:
「皇後,注意你的儀態!」
我死死咬住嘴唇,忍住喉間的腥甜。
重新坐直身體,雙手緊緊抓住冰冷的馬鞍。
柳依依從我的馬車窗戶裏探出頭,正好看到這一幕,她回頭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那一刻,我想起了年少時,也是在這樣一段顛簸的路上。
他那時會把我護在身前,信誓旦旦地在我耳邊說:
「阿鸞,朕永遠是你的靠山!」
如今,誓言猶在耳邊,他卻已不屬於我。
車隊行至一處名為「斷魂穀」的密 林,天色已晚,隻能在此安營紮寨。
深夜,正當我輾轉難眠時,營地外突然響起了破空之聲。
「有刺客!
保護陛下!」
喊殺聲震天,我立刻起身,衝出帳篷。
隻見數十名黑衣刺客從林中殺出,與營地的禁軍戰作一團。
我看到蕭玄宸第一時間衝進了柳依依的帳篷,將她護在身後。
然後拔劍而出,站在帳前,與刺客纏鬥起來。
混亂中,我敏銳地注意到,前方一名刺客首領搭弓上箭,那支箭閃著幽藍的毒光,目標直指我!
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時,蕭玄宸動了。
他似乎也發現了那支毒箭,猛地轉身,朝我撲來。
然而,他的動作不是溫柔的擁抱,也不是將我拉到他身後。
而是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將我整個人狠狠地推向了一旁!
我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重重地撞在旁邊運送糧草的馬車車壁上,後背一陣劇痛。
而他,則站在了我原來的位置。
「噗!」
那支原本射向我的毒箭,竟直直地釘進了他的左肩!
我愣住了。
他......
為了救我,自己擋了箭?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我心底升起,幾乎要衝破恨意的堤壩。
但就在這一瞬間,我身旁有一名裝扮成侍衛的刺客,手中的匕首正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出!
他的目標,是蕭玄宸的後心!
因為蕭玄宸推開我,自己上前一步擋箭,這個動作讓他恰好避開了身後這致命的一刀。
但刺客的匕首,還是劃過他的後背,留下了一道血痕!
原來他發現的,不止是前方射向我的毒箭,還有那個偽裝的刺客。
他同時救了我們兩個人。
我心中五味雜陳。
刺客很快被清剿。
柳依依哭著撲上去,為他包紮傷口。
蕭玄宸忍著劇痛,臉色慘白,汗珠從額角滾落。
他抬頭看向我,眼神複雜。
他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皺著眉,用他一貫命令般的口吻說了一句:
「愣著做什麼?
你還不快去上藥!」
這句毫無溫情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我心中剛剛燃起的微弱火苗。
是啊,他救了我一次又如何?
難道就能抵消那血海深仇嗎?
剛剛那一點點幾乎要破土而出的感動,瞬間被更深更冷的恨意所覆蓋。
我垂下眼簾,掩去所有情緒,回到我那空無一人的馬車裏,從我的隨行小藥箱中取出金瘡藥。
因為沒有侍女,我隻能忍著痛,笨拙地側過身子,為自己被撞傷的後背塗抹上一些藥。
我的心,不會再為他起任何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