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丫鬟青杏正為她挽發,銅鏡中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色。
“小姐今日氣色不好,可是昨夜沒睡安穩?”青杏小心翼翼問道。
沈知意剛要回答,忽見鏡中多了一道身影——陸沉舟一身靛藍長衫,正站在廊下候命。
“是陸侍衛,此時日頭正烈,要不要讓他進來......”
“讓他等著。”沈知意語氣冷淡打斷,故意放慢了用膳的速度。
陸沉舟顯然也聽到了她的話,好看的劍眉微微蹙了蹙。
半個時辰後,沈知意才緩步走出花廳,他立刻上前行禮:“大小姐。”
“備馬車。”沈知意看都沒看他一眼,冷聲吩咐,“今日我要去公主府赴宴。”
陸沉舟眉頭微蹙:“小姐即將出閣,實在不宜再拋頭露麵......”
沈知意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睨著他,“陸護衛什麼時候連我去哪裏都要管了?”
“姐姐!”
一道甜膩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沈如霜提著裙擺從院外進來。
她上前親熱得挽住沈知意的手臂,笑容甜美:“你們是要去公主府嗎?帶我一個好不好?”
陸沉舟的眼神瞬間變了。
她麵無表情抽回手臂,目光落在沈如霜完好無損的腳踝上,嗤笑:“昨日不是腳傷得走不了路嗎?怎麼,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夜就好了?”
沈如霜眼眶瞬間紅了,委屈地看向陸沉舟:“對不起姐姐......我......我隻是想陪你散散心......”
陸沉舟目光落在沈如霜身上,眼神中帶著克製與隱忍,“大小姐,二小姐也是一片好心,您何必如此。”
沈知意心頭一疼。嗬,這就護上了。
沈如霜感激地看向陸沉舟,臉頰一紅,“沉舟哥哥,昨日的事我還沒有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出怎樣的醜呢......”
陸沉舟眉眼瞬間柔和下來,“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沈知意手指已然發白,心中一陣陣發冷,他的舉手之勞,便是不顧她的死活!
她發出一聲嗤笑,眉眼冷冽看著陸沉舟,語氣中滿是嘲諷,“陸護衛現在可以去準備了麼?”
陸沉舟愣了一瞬,點頭應道:“屬下這就去準備。”
——
裕安公主府中,花團錦簇。
公主端坐在主位,含笑對眾貴女道:“今日春.光正好,本宮命人備了花船,諸位可去湖上賞景。”
沈知意與幾位閨中好友登上一艘雕花精致的畫舫,正要啟程時,沈如霜提著裙擺匆匆趕來。
“姐姐,我能與你們同乘嗎?”
沈如霜因身份尷尬,平日裏外出交際都是沈知意帶著她一起,但今日沈知意故意疏遠,她便有些窘迫。
沈知意淡淡掃了她一眼,語氣冷淡,“已經坐不下了,妹妹還是另找別人一起吧。”
沈如霜神色愈發羞窘,眼眶微紅,纖纖玉指絞著帕子:“可是我......”
留在岸上的陸沉舟眉頭微微蹙起,身影一閃,轉瞬不見了蹤影。
片刻之後,一位管事匆匆跑來,對著沈如霜恭敬行禮:“沈二小姐,安國公世子為您備了一艘花船,特意送給二小姐!”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歎,就見不遠處停著一艘鎏金繪彩的豪華畫舫,船頭站著個戴鬥笠的船夫。
全場嘩然,眾夫人小姐瞬間議論紛紛。
“世子?是那個從不近女色的安國公世子?”
“除了那位還有誰出手這般大方,這沈二小姐什麼時候攀上這樣的高枝?,看來沈家要發達了......”
沈如霜激動得滿臉通紅,卻故作矜持:“多謝世子殿下,我能親自謝謝殿下嗎?”
管事神秘一笑:“世子爺說了,日後有緣,自會與小姐相見。”
這話又是讓沈如霜臉頰一紅,水眸中滿是憧憬。
起身便看向沈知意,眉宇間掩藏不住得意。
“姐姐,要不你也與我同乘吧。”
“不用了,妹妹自己去吧。”沈知意語氣冷淡,目光掃到人群中的陸沉舟,察覺到他眼中的溫柔。
她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心中抽痛。
沈知意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轉身大步上船。
湖上微風拂麵,沈知意站在船頭,看到沈如霜的花船故意貼近,囂張之意絲毫不掩飾。
兩船相擦時,她的畫舫猛地一晃。
“知意小心!”好友忍不住驚呼。
沈知意扶住欄杆,抬頭看到不遠處畫舫上,沈如霜正站在窗邊,言笑晏晏,似是挑釁。
船槳用力在水上一撐,畫舫靈巧避開撞擊。
下一刻,卻聽“砰”一聲巨響,沈如霜的船撞上了暗礁,船身傾斜,沈如霜驚叫著落水。
“啊!救命!”
混亂中,沈知意的船也被浪掀翻,她本就站在船頭,轉瞬墜入冰冷的湖水中。
後腦重重磕在礁石上,鮮血在水中暈開,她模糊看見陸沉舟不知從何處躍出,縱身跳入湖中。
“救......我......”她腦袋暈暈乎乎,艱難求救。
可陸沉舟看也沒看她一眼,飛快從她身邊遊過,抱住了不遠處的沈如霜。
她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強烈的窒息感和痛楚讓她幾乎暈厥。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暈,此時暈倒,便是十死無生。
她用盡最後的意誌力,咬牙忍著劇痛自己遊上了岸。
“小姐!”丫鬟春杏哭喊著跑過來,將鬥篷披在她濕透的身上。
她虛弱靠在春杏懷裏,額頭的血順著臉頰滑落。
不遠處,陸沉舟也正小心翼翼為沈如霜披上外袍。
他似有所感,緩緩轉過頭,眸光冰冷盯著她。
“若如霜有事,我定不饒你。”
那目光冰冷刺骨,如同審視一個罪孽深重的惡徒。
“沉舟哥哥,我好害怕......”沈如霜依偎在他懷中輕聲抽泣,蒼白的手指死死揪住他的前襟。
“別怕,我在。”他聲音輕柔,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背脊安撫。
沈知意抹去眼前的血水,忽然笑了。
原來最痛的不是他不在乎她的死活,而是他為了另一個女人,可以對她這般狠心。
她笑著笑著,眼眶漸漸泛紅,推開身旁丫鬟,強撐著站起身。
殷紅的血珠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上濺開點點猩紅。
“好......”她咬著牙,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我等著!”
最後一個字出口,她便覺天旋地轉,整個人重重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