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女兒願意嫁給那個乞丐。”
沈知意站在書房中央,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沈老爺明顯鬆了口氣:“你想通了就好,畢竟當日請了那麼多達官貴人,若是不履行婚約,我沈家顏麵何存?”
“女兒明白,不過我有兩個要求。”她語氣依舊淡淡的。
沈老爺撚著胡須點頭,“爹知道委屈了你,你想要什麼,爹都會盡量補償你。”
“我要家裏七成的產業。”
“什麼?”沈老爺臉色驟變,顯然沒想到向來懂事的女兒會獅子大開口。
“爹若是不應允,女兒就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她語氣平靜得可怕,“反正女兒已經沒臉見人了。”
沈老爺麵色幾變,最終咬牙道:“好,爹答應你。”
在他心裏,七成的產業雖然多,但也不算傷筋動骨,隻要還有醉仙樓和沈家的名頭,這些銀子總能賺回來。
“還有,”沈知意繼續道,語氣艱澀,“我要把陸沉舟調去做沈如霜的護衛。”
沈老爺驚訝:“你不是最喜歡他嗎?之前還一直鬧著要嫁給他,竟然不帶她一起出嫁?”
沈知意眼中閃過一抹痛楚,眼眶發燙,“不想再看見他了。”
“讓他繼續做沈如霜的護衛吧,女兒眼不見為淨。”
心臟又開始抑製不住抽痛,思緒飄回七日前。
父親為了給新開的酒樓造勢,要為她拋繡球招親。
她早有意中人,便是三年來朝夕相伴的貼身護衛陸沉舟。
初見那日的情景猶在眼前,那年初春,沈府招募護衛,庭院裏站滿了虎背熊腰的武夫。
她本隻是躲在屏風後偷看,卻在轉身刹那,瞥見角落裏立著的那個少年。
十七歲的陸沉舟尚未長成後來挺拔的模樣,一襲粗布衣衫掩不住通身的清朗,最是那雙眼睛——像是浸在寒潭裏的星子,清冷又明亮。
他安靜地站在人群邊緣,卻讓她一眼萬年。
她執意選他做護衛,父親說她胡鬧,哪有大小姐選個少年郎做貼身護衛的,但她鬧著要離家出走,才將陸沉舟留在了身邊。
三年來,他陪她讀書習字,為她擋風遮雨。
她生病時,他徹夜不眠守在門外,她傷心時,他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最難忘的是一年城中大雪,她的馬車被困在城外,是他冒著雪背著她走了三裏路回府,回來後他便大病了一場......
從那之後,她的一顆心便落在了他身上,明裏暗裏表露過無數次心意。
送他親手繡的荷包,在他練劍時故意落下寫滿情詩的花箋,甚至借著酒勁直接表明心跡。
可他總是退後一步,恭謹行禮:“屬下卑賤,不敢肖想。”
她一直以為這是他的君子之風,是因身份懸殊而克己守禮。
招親前一日,她找到陸沉舟,滿眼期待,“沉舟,明日,你會來吧?”
他黑眸沉沉,許久沒有回話。
一旁的沈如霜突然插話:“沉舟哥哥,明日可是姐姐拋繡球的大日子,你這個貼身護衛怎能不到場呢。”
說著又轉向她,眨著那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姐姐明日我也去,到時定幫姐姐好好掌眼。”
陸沉舟眸光微閃,神情溫柔看向沈如霜,“好,我會去的。”
她當時隻顧著開心,以為陸沉舟答應來接繡球就是心中有她,如今想來,自己當時真是愚蠢至極......
招親當日,她站在高台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陸沉舟。
他穿著她最喜歡的靛藍長衫,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她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將繡球高高拋向他。
可就在繡球快到落在他身前的時候,沈如霜突然尖叫一聲,跌坐在地。
“我的腳......”
她淚水漣漣,好不可憐。
陸沉舟當即變了臉色,毫不猶豫彎腰抱起她,完全不顧即將落下的繡球。
繡球無人接應,最終被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慌亂接住。
沈知意一顆心一點一點跌落穀底,看著陸沉舟小心翼翼抱著沈如霜大步離開,甚至沒往高台上看哪怕一眼。
沈如霜靠在他懷裏,抬頭衝她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她如墜冰窟,指甲深深嵌入木中。
心臟仿佛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幾乎喘不過氣。
那一刻她才知曉,原來他不是在乎身份懸殊,隻是不喜歡她,她喜歡的,一直都是沈如霜。
她跌跌撞撞追下高台,還是抱著最後一絲期望,想要親口問問他。
這三年的朝夕相伴,難道都是假的嗎?
穿過幾條街,在一家醫館前麵,她突然聽見巷子深處傳來的低語:
“世子,沈大小姐的繡球被乞丐接了,您要不要......”
“不必。”陸沉舟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堂堂國公世子,要不是為了接近如霜,怎麼會給她當侍衛,沈知意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沈知意僵在原地,死死捂住嘴才沒驚叫出聲。
他的每一字仿佛都是一把尖刀刺進她心裏。
原來他根本不是什麼落魄武者,而是國公府的世子,這三年,不過是他為了接近沈如霜的騙局,那些讓她心動的守護,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癡心妄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疼。比起心裏那個血淋淋的窟窿,這點痛又算什麼?
“既然你堅持,那便都依你。”
父親的聲音將沈知意從回憶中拉回,她福了福身,嗓音沙啞:“多謝父親,您早些休息,女兒告退。”
走出房門,眼淚再也抑製不住落下。
許久之後,沈知意擦幹淚,緩緩直起身,腳步堅定地朝著前方走去。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為任何男人 流淚,也不需要什麼情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