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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美人麵不識美人麵
愫刀

第6章

夜柵集茶檣(三)

不及她應答,女子的一雙手爪已然抓了上來,要幫她脫。

實則她的力道也並不顯露,隻是一旦觸及越欒肩頭,便與她內功輕輕一抵,越欒卻認得出,使的是三苗的四門擒拿術。功底極是正統,什麼茶莊,能要來這等夥計門人!

待看清肩上的印記,越欒恍然明白。

薄薄的一層皮肉下,透出一枚尖角塔狀的刺青。這枚刺記在玉樓幫內每人都持有一枚,入幫時烙下,以作辨別身份之用。

白衫女子低眉辨認一番,兩縷青絲低低垂掃下來,隱隱有冷香,薄薄的眼皮略一掀動,終於起身向身後山道一讓:“相公和小姐是貴客,請從這裏進。”

崔三正要跟著上前,女子又伸手一攔,臉容照舊像塊白碑:

“隻這兩位進來就好,其餘人還請留步。”

崔三望一望手中行囊,提也不是,放也不是,看著崔岷急道:“老爺做生意,哪有仆從不讓進的道理?”

崔岷溫聲製止道:“客隨主人便。”接過了崔三手中匣子,“你們下山,照舊是在臨平口等我,打理停當了我自會下來。”

又轉臉向越欒,笑了一笑:“阿岫,來上山。”

他喊得極其熱絡,手掌在她臂彎間溫厚地一拍,越欒背上倒起一層雞皮疙瘩。

待那白衫女子一走,再偷眼望過去,他撤了手,嘴角耷拉,又換了一副神情。

這一路曲徑通幽,滇西的樹木長得較於別處獷野,根枝連氣,通天貫地的濃翠,已然是深山老林。越欒屏氣側聽,小心挨他近了些:

“你……怎麼來這種野地方做生意?他們騙你的吧。”

崔岷眉角一揚:“你是雲州人,也也沒聽過‘三秋社’?”

越欒自然是知道的。

雲州地處邊陲,雖有茶葉生產,畢竟遠離中土,難成氣候。茶葉也隻管由民間走販,獨獨這家“三秋社”,近十年發的跡,身家做得大了,年年能出茶市馬,輸送邊境,越欒上輩子隨禦史來過茶課司對賬,難免有交往。

隻是,當時竟沒人查出他們與玉樓幫有什麼往來。

她把嘴角一撇:“你不要瞎說,三秋社的老板可是個好人,何況他的莊子不在這裏,一定是這些土匪冒名假扮的,見你是外地人,就要宰一刀。”

“三秋社也不止一處莊子,”崔岷頓了頓,眼角微眯,“你和他們打過交道麼,就說是好人?”

“當然打過交道呀。”越欒卻洋洋道,“他們年年新年會在窄水街口那邊支攤子,專給小孩子發茶葉糖、酒槽小魚。前年饑荒,他們還專開了糧倉,誰都能去領粥,怎麼就不是好人了?”

她挺著胸脯,似是這輩子沒見過比商賈更威風的大客,再得意不過。

崔岷一哂,“是嗎,那很好。”

他惜字如金,越欒也不吭聲,半晌才道:“但,但他們要是和玉樓幫扯上了關係——那就也不是好東西。”

說罷猶猶豫豫,隻是一眼一眼地往崔岷臉上瞟。

崔岷立刻明白過來,莫名發笑:“你是想說,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是吧。”

“不是。”越欒否認得幹脆,卻又扭捏道:“因為,你給我贖身了……我就不說你的不好。”

他不依不饒:“隻是‘不說’,不是不這麼想,是吧?”

“也沒敢想……”

她漲紅了臉,隔了一會,眼淚幾乎就要掉出來,看起來怕極了他,崔岷微微有些驚訝:

“你放心,我和你們那幫派沒什麼——咳咳!咳!”

話到一半,自己卻身子一歪,猛烈咳嗽起來。

越欒生生收了淚,卻見崔岷已麵色煞白,額角滲出大顆汗珠,比她虛弱得更真。

下意識要伸手去攙,想了想,還是止住,幹看著他躬身咳了半晌,又慢慢扶住了一棵樹。

她還記得剛見崔岷時,他披了一身白裘,這兩天不論什麼時候見他,也都是一張煞白結霜的臉,想來是極其體弱。

而滇西的這種林子裏往深了走,大多就有瘴氣,待久了極易出人命。

她暗自歎了口氣,忍不住提醒道:“你不舒服嗎,要不,我們還是回去?”

“我好得很。”

崔岷稍稍回籠過來,擺手道,“隻是這裏氣味不好,不過往前再走一段,就沒有了。我們加緊些。”又看一眼她,仍罩著那頂冪籬,“你也不舒服麼?”

他在懷中摸索一陣,摸出張折得四方的帕子,“你圍著。”

越欒一愣,“你有這個,自己怎麼不用?”

崔岷靜了半晌,隔著籬紗,整張臉孔如在霧中,連聲音也一同厚得沉悶,“我原以為他們既在這裏建莊子,周遭應沒什麼瘴氣的,你本不用遭這趟罪——真的不用麼?”

越欒不語,還是慢慢接過帕子。

此地木石生長、擱置極有章法,實則根本不是尋常瘴氣,而是另有人精心設計,布了這麼個奇門小陣。

陣法並不複雜,卻深糅了五氣行運之理,極盡精巧。但凡修習武學到了內功心法的,都不難看出。

隻是若對一個毫無涉獵的商賈,真真能拿捏住半條命在這裏。

她將冪籬紗撥開一角,搖動的縫隙中,崔岷的下頜時隱時現,清瘦、掛不上多少肉,這是一張介於年少與青年之間的臉,三年前她死在滇西,也是這個年紀。

她忍不住問:“什麼生意,就非要來做不可麼?”

崔岷懷中抱著兩方匣子,唇色已有些泛白:“做什麼生意,都是這樣的。”

越欒不再言語,腳下開始動作。先是不動聲色地踢開幾枚石子,又似是無意地揪斷路邊草葉。

走不出半刻鐘,豁然霧氣大散,轉過一片小竹林,一道羊腸小徑清清楚楚地迎過來!

前方田莊極其朗闊,一座三峰大山合如筆架,前庭一道活水悠悠而下,正是青龍虎踞之勢,當心抱住一處南北微傾的空地,遠望當中樓閣次第,竟是一座大莊子。

崔岷微微一笑,遠指給她看:“到地方了。”

越欒摘下冪籬,瞪著眼睛呆看了半晌,仿佛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奇景,終於望向崔岷讚道:“這麼厲害!”

這座莊子門軒高敞,東向臨水。庭院設計卻大異於傣式高樓,當中亭台閣榭,一一儼然,更似晉中一帶民居,仿佛一個竹紮的木石大院。正廳落在麵南一處,一楹小樓隱在一大蓬牆頭竹下,黑洞洞敞口坐著,上頭一塊靈逸的簪花楷書匾額:招源樓。

越欒與崔岷二人到了門口,卻頓下步子,不再敢進。

這屋子建地甚是古怪,分明是正午時候,采光卻極差,天光漏得吝嗇。屋內更沒有掌燈,隔在門外,隻聽得裏屋一陣奇異響動。

越欒清一清嗓子,“有人嗎?”

堂屋正心“唰”地浮出一張煞白臉孔!

櫃台後定定站著一柿色衣衫的少女,卻是一副陰翳白瞳,是個盲女。

她仰頭望著天頂,十指卻跳絞如飛,正繞著一團紅線翻花繩,聽著人聲,指下一頓,仰脖向裏間怪聲叫道:“當家的,來人了!”

這一嗓子枯槁尖利,如老鴰啼鳴,極為難聽。一道男聲緊隨著製止:

“阿柿,嚇著客人,像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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