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吞噬我家時,我那被譽為“烈火英雄”的丈夫謝炎,第一個衝了進來。
我抱著女兒淒厲地哭喊,求他先救孩子。
可他卻越過我們,抱起了癱倒在他腳邊、瑟瑟發抖的白月光白露。
他衝我吼:“她有應激障礙,會死的!我安頓好她,馬上就回來救瑤瑤!”
他背影決絕,可他沒等到,我也沒等到。
二次爆炸的巨響,震碎了我整個世界。
後來,謝炎成了舍己為人的英雄,而我,成了害女兒葬身火海的罪人。
......
濃重的消毒水味鑽入鼻腔,將我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慘白的天花板。
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叫囂著灼燒後的劇痛,可這些都比不上心口那個巨大的、空洞的窟窿。
我的瑤瑤......
我的女兒......
“瑤瑤!”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嘶啞的喉嚨裏擠出破碎的音節。
“瓷瓷,你醒了?”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謝炎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刺目的燈光。他穿著一身幹淨的常服,往日裏盛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布滿紅血絲,臉上寫滿了疲憊和一種......我看不懂的沉痛。
他伸手想來扶我,我卻像被蠍子蜇了般猛地縮回手。
“我的女兒呢?謝炎,我的瑤瑤呢!”我死死盯著他,試圖從他那張被全城人稱讚為“英雄”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慌亂。
可我失敗了。
謝炎的表情很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一種近乎冷靜的語氣對我說道:“瓷瓷,你要理智。當時的情況,我別無選擇。”
理智?
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心臟。
“我當時評估過火情,”他繼續說著,聲音平穩得像在做事故報告,“客廳是主要起火點,濃煙最大,白露的位置最危險,而且她應激性心搏驟停,不立刻轉移,當場就會死。瑤瑤在臥室,離火源最遠,那是當時的最優救援路徑......”
“所以你就越過我們,先救了她?”我打斷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謝炎,那也是你的女兒!她才五歲!她喊著爸爸求你!”
“我說了我會回去!”謝炎的聲音陡然拔高,那雙英雄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不耐和煩躁,“可誰能想到會發生二次爆炸!楚瓷,我是個消防員!我的天職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專業的判斷,救下最多的人!”
是啊,他是消防員,是英雄。
他救下了他的白月光,卻把我們的女兒,永遠地留在了那片火海裏。
我看著他,忽然想笑,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眼淚卻先一步滾落。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
婆婆張琴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她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奔向謝炎,拉著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兒子,你沒事吧?媽快擔心死了!”
得到謝炎搖頭的答複後,她才終於將矛頭對準了我,那張刻薄的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指責:“楚瓷!你怎麼看家的?家裏怎麼會著火?你知道這事給謝炎帶來了多大的名譽風險嗎?幸好他沒事,不然你就是我們謝家的千古罪人!”
我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被燒成了灰。
她隻關心她的英雄兒子,隻關心他的名譽,從頭到尾,沒有問過一句她的親孫女。
“還有,”婆婆的語氣愈發尖利,“白露那孩子,被你這場火嚇得心臟病都犯了,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裏躺著!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我麻木地聽著,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裏的罪人。
病房的牆上掛著一台電視,此刻正在播放午間新聞。
“......本市‘烈火英雄’謝炎隊長,在自家失火的危急關頭,麵臨兩難抉擇,最終選擇先救出生命垂危的友人,其專業素養和人道主義精神,令人動容......”
女主播甜美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
畫麵上,謝炎抱著白露從火場衝出的照片被做成了特寫,他堅毅的側臉,緊蹙的眉頭,被鏡頭賦予了神聖的光環。
全世界都在讚美他。
讚美他為了一個“外人”,放棄了自己親生女兒的“偉大”。
我再也忍不住,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猛地撲到床邊,吐得撕心裂肺。
而我的丈夫,那個萬眾矚目的英雄,隻是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眉頭緊鎖,眼神裏充滿了失望。
仿佛在說:
你看,你就是這麼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