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大哥，你回來了！”

來人不顧我滿身惡臭，激動地一把抱住我，連聲道：“你什麼時候回城的？你這是怎麼弄的？”

我這才認出來，來人正是曾經一起玩的哥們郭振華。

他穿著皮夾克，腋下夾公文包，一看就是個領導模樣。

我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有些自卑低下頭。

郭振華見我似有難言之隱，也不多問，不顧我的推拒，硬把我拽回他家，燒水讓我洗澡，還把嶄新的軍大衣給我穿上。

這是我回城後第一次穿的幹淨精神。

“顧大哥，你說你，回來也不跟大家夥說一聲！我們好給你接風洗塵！”

我不自在低下頭，輕聲道：“我一個下鄉勞改犯，回來躲都躲不及，怎麼好意思往大家夥前麵湊。”

誰知郭振華卻不讚同地大聲道：“你說什麼呢！誰不知道你當年下鄉是為了保護幾個老首長啊！我們哥幾個嘴上不說，心裏都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是這個！”

他對我舉起大拇指，我卻有些怔愣。

當年得知幾位在我們這裏戰鬥過的老首長要被下放到大西北開荒，我連夜找到安置辦，要求報名下鄉。

安置辦的工作人員滿麵愁容，“顧哥，你是好人，但你有家有業，沒必要為了別人把自己搭上去。何況你也不符合知識青年下鄉的條件啊。”

我當時就拍了桌子。

“那就說我有問題，要勞改！老將軍們身上都有傷病，他們去西北就回不來了！我會點醫術，還有把子力氣，跟他們一起下鄉，能照顧他們！我不管別人，我就知道我不能不管他們！”

工作人員當時就被我說服了。

他眼中含淚給我辦了下鄉勞改的手續。

這一路上我護著幾位首長到西北去，挨過罵，受過打，也餓過、凍過。

最苦的時候我在暴雨天給生病的老首長挖草藥，腳滑摔到山溝溝裏，又被雨澆醒，滿頭是血自己爬出來。

戰場崢嶸一輩子的老將軍們虎目含淚，“顧朝，你要是不嫌棄我們幾個老骨頭，就跪下喊我們一聲爸，以後你就是我們的親兒子！你兒子就是我們的親孫子！”

而平反那天，老首長們更是讓我先回家找妻子兒子團聚後，等著他們派車來接我們去京城，要給我們最光明的前程。

可沒想到我那麼苦的日子都熬過去了，回家後竟被妻兒、兄弟如此對待。

我不禁搖頭歎氣。

郭振華卻以為我不信他的話，連聲道：“我們是沒有顧大哥你的英雄氣，但我們也有良心。

不是我為哥幾個表功，你走後，誰家燉肉都要給秀芬母子端過去半碗。北國那小子能進單位也是大家夥看在你的麵子上辦的。我都在單位打點好了，等北國結完婚，就給他分房......”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所有人都在幫我照顧妻兒。

我像吃了一個爛一半的橘子，嘴裏又是甜又是酸又是苦。

百味陳雜，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還未等我說出裏麵的醃臢事，郭振華一看表，拉起我就跑。

“今天是北國結婚的大日子，差點誤了時候。”

我往後退幾步，說他去就行，我就不去了。

誰知郭振華卻搖頭道：“我這個領導在不在無所謂，你可是他親爹必須在！你不知道，原本新媳婦家沒看上北國。誰知道他爸是你救的老領導的下屬。他聽說北國是你兒子，才答應婚事的，你兒子得在婚禮上磕頭謝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