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勞改十年後回城,我以為終於能和妻兒團聚。
沒想到妻子肚子裏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而兒子也叫喊著和我斷絕關係。
他們嫌棄我是個勞改犯,經曆不清白還沒本事掙錢,是個累贅和廢物。
所以妻子帶著情夫陳正明在我的祖宅裏生活,而兒子更是將我的鋪蓋扔進了豬圈。
我知道這十年我缺席了兒子的成長,也因為我,讓他在巷子裏抬不起頭來。
我一個字都沒說,去街道辦領了打掃茅房的活,換了幾張布票給兒子結婚用。
結果卻在婚禮現場被兒子用糞水潑了滿身。
他指著我鼻子罵,“你一個掏大糞的誰讓你來的!咱倆已經斷絕關係了,我爸可是陳正明!你還不如死外麵,還省得浪費糧食!”
可兒子不知道,陳正明是靠著舉報他人才留在城裏的,而我當年下鄉勞改是為了護住幾個老首長。
我能回來,是因為老首長翻案了。
......
黃黑色的糞水濕噠噠從我頭上往下流。
兒子胸前別著大紅花,一席中山裝體麵又精神。
“還不趁著親戚朋友都沒到趕快滾!你是不是成心想破壞我婚禮啊!”
他聲嘶力竭般叫喊,好像我做了多大的錯事。
可我隻是想趁沒人給他送幾張布票而已。
我將哽在嗓子裏的憋屈硬生生往肚內咽,隨手抹一把糞水,剛蹲下要去撿地上的糞桶。
就被人從身後踹了一腳,眼鏡飛出去,整個人跌坐在糞水裏。
“讓你滾你聽不見嗎!”
我終於忍不住回頭怒吼。
“顧北國,我是你爹!”
顧北國卻滿臉不屑,“你一個犯了錯誤的勞改犯,有什麼資格當我爹。掏糞的,別以為送幾張票就能跟我這充大爺,這些都是你欠我的!”
勞改犯,掏糞的,是顧北國對我常用的稱呼。
自我回來後,他從沒叫過我一聲父親,卻以顧家兒孫的身份,將祖宅讓給了陳正明。
陳正明和我妻子在我曾經的婚房裏過著夫妻生活,而我則被顧北國趕到後院的豬圈。
他說我一個臭老九,豬都比我幹淨。
為了讓我贖罪,家裏所有的活都扔到我頭上。
連陳正明的尿盆和洗腳水,都要我去倒。
而我但凡說一個不字,顧北國就會冷笑著說,“這些年要不是陳叔護著我和我媽,我倆早沒了。為了這個,你就是喝陳叔的尿也是應該的!”
可顧北國哪裏知道,陳正明曾經是我最要好的兄弟。
當年我下鄉前,把祖傳的兩根“小黃魚”都給了陳正明,就為了讓他幫我照顧妻兒。
沒想到他照顧到了床上。
回想往事,憤怒像沸水一般在我胸口翻滾,又被我一寸寸壓下。
兒子大喜的日子,我不想鬧得所有人都不愉快。
我摸索著戴上歪腿眼鏡,剛要起身,陳正國攬著我妻子許秀芬的腰從裏屋走出來。
許秀芬不讚同對兒子說:“你怎麼還沒讓他滾蛋!現在滿院子都臭哄哄得,一會怎麼招待客人!”
陳正明則充當和事佬。
他捏住鼻子,厭惡地看我一眼。
勸兒子說:“老顧也是想討杯喜酒。不能讓他空肚子走,你給他拿點吃的。灶裏有現成的。”
砰一聲。
兒子將食盆扔在地上。
將我剛回暖的心瞬間凍成冰塊,寒意順著後脊梁骨一直衝到後腦勺。
我雙手因不可置信而顫抖。
“這是豬食!”
兒子雙手抱肩,冷笑道:“你也隻配吃豬食。你乖乖吃了,然後趕緊把地打掃幹淨,我就允許你在後麵的豬圈聽我的婚禮。不然你趕快滾蛋,這輩子都別回來。”
許秀芬在旁邊譏誚地看著我,冷言冷語道:“當年我就說過,不讓你跟那群壞分子下鄉!
說句關起門來說的話,誰不知道他們曾經是英雄?可清白正義能值幾個錢?你是能讓我穿布拉吉?還是能讓我吃白麵饅頭?或者是能讓我兒子娶媳婦?
隻有你傻蛋一個,非要去!那你有本事就別回來!現在不還是像隻哈巴狗一樣腆著臉回來找我!我呸!”
一邊說,許秀芬把一口濃痰啐在我臉上。
我徹底心灰意冷,一個字也不想和他們多說,
一瘸一拐往出走去。
可剛走到巷口,就被一個人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