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得過下去。
輟學手續辦得很順利,輔導員惋惜地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我開始學著像爹那樣,每天去畜棚喂羊,清理糞便。
同時,照顧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娘。
給她喂飯,擦拭身子,處理屎尿。
連年生育和智力缺陷磨去了娘所有光彩,隻剩下癡肥、呆滯和一身餿味。
每次給她擦洗身體時,那鬆弛下垂的皮膚,空洞無神的眼睛,都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厭惡和恐慌。
我怕,怕自己將來也會變成這樣。
這種厭惡感,同樣延伸到了畜棚裏的那些羊身上。
它們太奇怪了。
普通的羊,到了秋天該長膘長毛,準備過冬。
可有幾隻羊,非但不長毛,反而身上的毛越來越稀疏,露出底下粉紅色、皺巴巴的皮膚。
它們也不像正常的羊那樣怕人。
每次我進去喂食,它們都會圍攏過來,用光禿禿的腦袋蹭我的腿,甚至伸出舌頭來舔我的手。
那濕漉漉、帶著腥味的觸感,讓我每次都忍不住一陣惡寒,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
黏人,又惡心。
這天,我又去喂食。
其中一隻個頭稍大、幾乎全身都沒毛的羊,又一次湊過來,用它那顆光禿禿的腦袋,親昵地蹭著我的小腿。
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長久以來積壓的煩躁、惡心、對命運不公的憎恨,以及對這些怪羊莫名的恐懼和厭惡,瞬間衝上了我的頭頂。
“滾開!”
我猛地抬起腳,狠狠一腳踹在那怪羊的肚子上。
它發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嗚咽,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摔倒在肮臟的草堆裏。
它默默地盯著我。
默默地,盯著我。
那眼神讓我心裏一悸。
我悄悄地抄起牆角的掃帚,劈頭蓋臉地朝它打下去。
發出了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歇斯底裏的吼叫。
“讓你蹭!讓你舔!惡心!怪物!為什麼不長毛!為什麼不去死!”
我一邊打,一邊聲嘶力竭地咒罵著,仿佛要將所有的絕望和怨氣都發泄在它身上。
其他幾隻羊嚇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發出低低的、類似嗚咽的聲音。
直到我打累了,氣喘籲籲地停下來,那隻怪羊已經蜷縮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上布滿了掃帚留下的紅痕。
我沒有獲得絲毫慰藉。
一股更深的寒意和不安,在我的腦海中來回翻湧。
這些羊,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需要找個懂行的人來看看。
村裏沒有獸醫。
但我想起了一個人——老李。
一個前幾年流浪到我們村的瘸腿男人,據說以前在外麵學過獸醫,懂一些牲畜的門道。他平時靠打零工和撿破爛為生,住在村口廢棄的破廟裏。
我決定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