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長安者,隴右,崔器!”
大雪微寒,敲打馬槊上的紅纓。
虎賁軍將領徐九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崔器。
遍地烽火,當今陛下倉皇南逃,叛軍距離長安不足五十裏。
等叛軍攻破長安,便會屠城!
此刻選擇留守長安的人,十死無生。
“賞。”
一個老兵拿出兩錠銀子塞進崔器的手中。
“我不要錢。”
崔器眼神淡漠:
“我隻求兩個活命的名額,給我妻子和妹妹。”
妻是糟糠妻,妹是一胞妹。
崔器可以死,但她們不能。
徐九洲略微動容,遞出一枚竹簡。
“三日後有出城的馬車,用此憑證,你妻子和妹妹可隨行離開。但你記住,隻能活兩個。”
從校場回來,崔器舉步維艱,到處都是衣不遮體的乞丐和頹廢喪氣的逃兵。
還記得五年前他從隴右道來到長安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夜看盡長安花。
他抬頭望去,昔日的長安盛景,如今一片哀絕。
他不明白,才短短幾年,如日中天的大唐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李公子,你人真好。”
妻子徐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崔器推門的手一僵。
李琅天輕笑:
“徐夫人,這衣服的料子可是上乘的蜀錦,我特意為你請名師裁製,來,我為你更衣。”
徐柔嬌聲:
“唉呀,羞人......”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崔稚的聲音。
“哥,你回來啦?”
崔器推門而入,隻見徐柔和李琅天衣衫不整地站在一起,徐柔發絲稍亂,眼神心虛。
“當家的,李公子給咱們送新衣服來了。”
李琅天翩翩有禮,氣定神閑:
“崔護軍,上次承蒙你出手相救,我才沒有被賊人謀害,這幾匹蜀錦,不成敬意。”
崔器拿起蜀錦,往外一丟,冷聲道:
“滾!”
徐柔皺眉:
“崔器,怎麼跟李公子說話呢?”
崔稚也叉著腰,皺著眉:
“哥!不準你凶李公子,快給李公子道歉!”
崔器一怔,不可置信地看著妻子和妹妹。
李琅天淡淡道:
“不礙事,既然崔護軍不歡迎,那我告辭就是。”
待李琅天走後,徐柔冷著臉瞪著崔器:
“你是不是瘋了?人家李公子好心好意過來送東西,你不領情就算了,怎麼還把人往外趕?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送東西?還要親手給你更衣?”
崔器冷笑。
“你當我傻?”
徐柔氣急敗壞:
“你個挨千刀的,李公子是渭南伯,千金之軀,哪裏看得上我這樣的婦道人家?你汙蔑我可以,可不要臟了李公子的名聲!”
崔器看到徐柔手腕處嶄新的玉鐲,那是他一年供奉都買不起的款式。
他的拳頭攥緊,又鬆開,疲憊道:
“我不想和你扯這些事情,現在收拾東西,準備走。”
徐柔不解:
“走?走哪去?”
崔稚連忙道:
“哥,李公子給我買了新衣裳和好多珠寶,還邀請我參加三日後的新月詩會,我不走!”
崔器皺眉:
“你會識字還是會作曲?你去那裏做甚?”
崔稚脫口而出:
“去玩呀!李公子邀我吟詩賞月,上次李公子還誇我寫字好看呢!”
崔器倍感頭疼,王公貴族子弟是什麼品性他太了解了,自己妹妹目不識丁,卻長得好看。
邀請她去新月詩會,用意不言自明。
“不準去!”
崔稚的眼眶變得通紅,她撅著嘴,衝崔器大喊:
“我就要去!”
說罷直接跑走。
徐柔一巴掌扇在崔器的臉上:
“你瘋了?衝稚兒喊叫什麼?她想去你就讓她去唄!你要是不放心,到時候我和她一起去就是,我看著她總行了吧?再說去參加那新月詩會的人非富即貴,稚兒眼看就到了出嫁的年紀,讓她結識一些青年才俊有什麼不好?”
崔器將徐柔抓進屋內,壓低聲音:
“長安要完了!”
“你騙我呢?李公子都跟我說了,陛下剛剛南狩,撲滅叛軍,大唐一片穩中向好,天下太平!”
徐柔雙手抱胸,冷笑盯著崔器:
“你完了長安都不會完!崔器啊崔器,我沒想到為了阻止我們去新月詩會,你居然連這種鬼話都編得出來!”
“就你這胸懷,怪不得別人說你爛泥扶不上牆,混了這麼多年還是一個護軍!指望你,我這輩子都別想穿金戴銀!”
崔器攥緊雙拳:
“你這話什麼意思?”
徐柔冷笑一聲,沒有搭話,徑直離開。
崔器死死盯著她的背影,怎麼也不能將眼前這個女人,和當初那個口口聲聲答應和他吃苦的妻子聯係起來。
就在這時,打更聲起。
“子時,小心火燭。”
崔器將煩悶甩之腦後,距離叛軍攻城,還有三天!
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妻子和妹妹送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