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七十大壽,府中張燈結彩,京中權貴雲集。
我被允許出席,卻隻給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
料子粗糙得像麻布,袖口還磨出了毛邊。
丫鬟們給我梳了個最簡單的發髻,連根銀簪都舍不得給。
“站在那裏別動,別給府裏丟人。”祖母聲音冰冷。
我被安排在最角落,連個座位都沒有,活像個候命的粗使丫鬟。
我低著頭,聽著不遠處幾位官員夫人的閑聊。
“聽說了嗎?陵王殿下又派人去邊關了。”
“還是為了找他那個救命恩人?都找了這麼多年了,那位‘戰神’倒是個長情人。”
“可不是嘛,誰能想到,那殺人如麻的陵王,竟會為了一個不知名的鄉野村姑如此大費周章。要是真找到了,那村姑可就一步登天了!”
“一步登天?我看未必,”另一位夫人撇撇嘴,“一個村姑,賞些金銀打發了,便是天大的恩賜,難不成還真想當王妃?”
我聽著,心裏毫無波瀾。
陵王,戰神,對我來說都太過遙遠,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宴會開始,蘇錦繡身著雲錦霞裳,珠翠滿頭,款款而來。
她的出現讓滿堂生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錦繡這孩子,當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鎮遠侯府的教養果然不同凡響。”
“太子殿下好福氣,能娶到這樣的才女。”
奉承聲此起彼伏,蘇錦繡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她走到古琴前,纖指輕撫琴弦。
一曲《春江花月夜》緩緩流淌,琴音如泣如訴,扣人心弦。
在場眾人都屏息凝神,沉醉在這美妙的樂聲中。
曲終,掌聲雷動。
太子蕭煜起身,從懷中取出一顆碩大的東海明珠,親手為她戴上:“錦繡的琴藝已達化境,這明珠才與你相配。”
兩人相視而笑,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就在此時,有位不長眼的客人起哄:“聽聞侯府尋回了真千金,不如也讓她展示一下才藝?讓我們開開眼界?”
空氣瞬間凝固,所有目光都轉向了我。
父親臉色鐵青,厲聲嗬斥:“胡鬧!鄉野丫頭能有什麼才藝,莫要出來貽笑大方!”
有賓客立即附和:“就是就是,泥腿子出身,哪懂什麼琴棋書畫。”
“看這雙手,粗糙得像樹皮,明顯是幹粗活的命。”
“還真千金呢,連個丫鬟都不如。”
蘇錦繡似乎察覺到尷尬,溫聲“解圍”:
“姐姐別緊張,大家都很好奇鄉下的生活呢。想必你會些有趣的農家活計?比如種菜、養雞、挑糞澆地?”
她的話如一根導火索,點燃了滿堂的惡意。
“哈哈哈,種菜養雞!這倒是稀罕的‘才藝’!”
“快表演一個挑糞的姿勢給我們看看!”
“真是笑死人了,堂堂侯府千金,竟成了個泥腿子!”
“虧她還好意思回來,有這本事不如繼續在鄉下種地!”
笑聲此起彼伏,我腦中嗡嗡作響。
我想起了養母生前對我的疼愛。
想起她教我讀書識字時溫柔的笑容。
想起她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我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那些美好的回憶在這些惡毒的嘲笑聲中被撕得粉碎。
“你們看她那表情,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哭什麼哭,在鄉下受慣了苦,這點委屈算什麼。”
“真是丟人現眼,連哭都不敢大聲。”
就連府裏的下人們也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真是天壤之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咱們小姐多好,這個野丫頭憑什麼跟小姐比。”
“一個鄉巴佬,有口吃的就該心滿意足了。”
蘇錦繡垂著眼簾,嘴角有若有若無的得意笑容。
太子看向我的目光充滿厭惡,仿佛我是什麼臟東西。
我一言不發,但這份沉默在他們眼中又成了“自卑怯懦”的鐵證。
宴會散去,議論聲仍未停止:
“真是造化弄人,血脈再高貴又如何,還不是個粗人。”
“幸好太子殿下慧眼識珠,沒有被血緣蒙蔽。”
剛走到回廊,太子蕭煜從陰影中走出,攔住了我。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冷得刺骨:“別以為你回來了就能改變什麼。錦繡的位置,你做夢都別想染指。”
“識相的話,就安分守己待在你的角落裏。否則......”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別怪我不念血脈之情。”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夜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