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和小姐都是穿越來的。

小姐怕痛又怕死，不想生孩子。

她把身邊的丫鬟送給姑爺做通房，把她們當生育工具。

每一個通房都會難產而死。

她說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奴仆們都沒有人權。

生殺予奪，全在於她。

在她送的所有丫鬟都死在產床上後，她把我抬做姑爺的通房。

可是我不但沒有死，後來她還成了我的丫鬟。

我想知道，成了一個毫無人權的丫鬟，她還會不會覺得這是個美好的時代。

-----

秋雲產子的時候，我在身邊打下手。

她開指很快，產程十分順利，生下一名小公子。

我把小公子抱出去給小姐和姑爺看，小姐笑著逗小公子：

「秋雲是個有福氣的，一下就生了個胖小子。」

她話音才落，我就聽見裏麵穩婆說秋雲大出血，救不回來了。

所有產後大出血的前兆，秋雲都沒有。

我慌忙跑回房間，隻見秋雲身下一攤血，眼睛尚未閉上，人卻已經咽了氣。

不過一出一進間，她竟就這樣沒了。

我從未見過死得這般快的大出血產婦。

我很後悔，在穩婆離開之前，我該寸步不離才對。

穩婆正在擦手上的血，看到我的瞬間，眼裏有絲慌張，但很快就不見了。

穩婆是小姐派人找的，秋花和秋月，以及之前的那些丫鬟也是在她的手中難產而死。

很快地，和她們一樣，一張破草席將秋雲裹了出去。

小姐坐在搖籃邊逗弄孩子，府中的張嬤嬤來問秋雲的喪葬費。

秋花和秋月當時每人給了十兩銀子。

張嬤嬤問是不是也給十兩。

小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秋雲是個孤兒，十兩喪葬費拿去給誰？」

「生前我抬她做通房，待她不薄，死後又何必鋪張？」

我在這邊也是個孤兒。

從小姐的房間裏出來，張嬤嬤告訴我，沒有喪葬費，秋雲就隻能被拉到亂葬崗。

小姐身邊四個陪嫁丫鬟，秋雲和我最是親厚，我不忍看她曝屍荒野。

我拿出自己的積蓄，找人給秋雲買了一副棺材裝殮下葬。

張嬤嬤也拿出一兩銀子，給秋雲立了碑。

碑上寫著：

母親大人秋雲之墓，孝兒裴文立。

小姐和姑爺為秋雲生下的孩子取名裴文。

當天晚上，秋雲的碑被人盜走了。

她的墳和秋花秋月一樣，隻剩下一個土包，很快就會被荒草淹沒。

2

秋花秋月秋雲都沒了，小姐沒有其他信任的丫鬟，晚上便隻有我一人在她身邊當值。

當值的時候，我不敢睡得太死。

小姐在半夜笑著說起了夢話：

「這真是個美好的時代，無痛當媽簡直不要太爽。」

「和這裏相比，二十一世紀簡直是文明的倒退。」

「那些窮人打不得罵不得，代孕還得去國外。」

「這裏通房就是現成的生育工具，合理合法。」

「通房死了，孩子從生下來就是我養的，自然親我，和我生的也沒差別。」

「多子多福，找上十來個通房，生上十來個孩子，總有幾個出息的。」

我聽著她的囈語和笑聲，終於明白即便我們來自同一個時代，思想上也存在著巨大的鴻溝。

我在醫院做助產士的時候，也曾聽我的領導說過相似的話。

她說等她想要孩子的時候，她會花錢去找代孕。

「我們有錢，就應該買到窮人的所有服務，讓自己免於痛苦。」

「有錢人還要親自經曆生育的痛苦，承受生育的風險，這是文明的倒退。」

不少有權有錢的人，內心向往這個人權被隨意踐踏的時代。

我很想知道，當被踐踏人權的那個人是她自己時，她還會不會覺得這是個美好的時代。

3

晨起梳妝後，小姐帶著我去向老夫人請安，伺候老夫人用早膳。

府裏新添了個小公子，老夫人也十分開懷：

「雪榕啊，秋雲那丫頭是個沒福氣的，這孩子你要多費心了，好生培養。」

小姐閨名沈雪榕，是忠勇侯府的千金。

嫁進國公府三年，三個孩子都是通房所生，前兩個都是千金。

得了裴文這個公子，闔府上下都十分高興。

小姐應下老夫人的話，又將我推到老夫人麵前，說：

「母親，我的體寒之症總不見好，如今秋雲也沒了，少卿身邊該有個人，繼續為國公府綿延子嗣。」

「您看我這丫鬟秋雨長得如何？」

我垂首站在老夫人跟前，被用一種打量牲口的眼光打量了一陣後，得到老夫人的評價：

「貌美臀圓，是個好生養的，雪榕，難為你了，想得這樣周全。」

老夫人又誇了她一陣，叮囑她好生調養身體，為國公府開枝散葉。

回去的時候她抱怨了一路：

「天天開枝散葉掛在嘴邊，自己也是個女人，就隻會盯著女人的肚子。」

「我一個醫學博士，到了這裏，給她把身體調養得好好的，她看不到，隻知道我有個子宮，」

「都是一群有眼無珠的玩意。」

她又看向我，說：

「秋雨，如今我當著老夫人的麵，抬你做了姑爺的通房，你爭口氣生個大胖小子，後半生就有依仗了。」

「你看看，我們身為女子，才德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會生孩子，這就是後宅女子的艱辛之處。」

「秋雨，還是你有福氣，老夫人都說你好生養。」

「不像我，患上了體寒之症，福薄生不出孩子。」

體寒之症不過是個幌子。

她安排人在莊園裏種了菊葉薯蕷，然後製成「糖丸」，那是她的避孕藥。

我低眉順眼地謝恩：

「謝小姐，奴婢會盡心盡力伺候小姐和姑爺。」

自始至終沒有人問過我的意願，我像個牲口一樣被安排，然後還要知趣地謝恩。

她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懂得感恩就好。」

她還不知道，她的「糖丸」，有一些已經被我調了包。

4

我兢兢業業侍奉了姑爺大半年，肚子還是毫無動靜。

剛開始還好，小姐還對我說些要好好調養身子以待生養之類的話。

後來她就索性冷嘲熱諷：

「秋雨，倒是沒看出來，你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你比不得我，我生不出來，可以找人跟姑爺生，你生不出孩子來，這後宅還會有你的容身之地嗎？」

「你晚上賣力一點，別像條死魚一樣，讓姑爺覺著沒趣，十天半個月才被我催著去你房裏一趟。」

小姐性冷淡。

之前我在她房裏值夜的時候，親耳聽她抱怨過她不喜歡做那事，

而且姑爺每次都很久，她很煩躁，總盼著快點結束。

但每次她都表現得很享受的樣子。

她說後宅女子的權利都來自夫君，所以有些時候不得不取悅他。

我卻是聽令做事，姑爺讓我怎樣就怎樣。

他不發話讓我喊，我便連喊都懶得喊。

幾次之後姑爺覺著無趣，所以宿在她那邊的日子，遠遠多過來我這裏。

倘若不是我這張臉還能看，怕是姑爺被她催著都不願意來。

麵對小姐要我晚上賣力些的無理要求，我依舊垂下眉眼，順從地說：

「是，小姐。」

小姐仍舊不放心，派人去最有名的青樓請了個教習過來，要教會我魅惑之術，好教姑爺每月隻去她房裏點一次卯就好。

青樓的教習到府裏來的時候，宮裏的公公也拿著聖旨來了。

邊關有敵軍來犯，皇帝命裴少卿隨軍作戰。

這次出征是忠勇侯掛帥，裴少卿作為女婿，跟著去戰場曆練一番，回來好有個名頭升職。

小姐最是開心，姑爺隨軍出征的日子，剛好可以讓教習把我給調教出來。

她也不用再費心表演，去迎合姑爺了。

簡直完美。

隻是她沒有想到，被我調換的「糖丸」發揮了作用。

姑爺出征前夕，她被請來的太醫診出懷孕了。

闔府上下鞭炮齊鳴，老夫人阿彌陀佛的了半晌，笑得合不攏嘴。

姑爺喜得都沒心思出征了。

隻有小姐，臉色難看得像是剛死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