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姐在房間裏發火,把目之所及的東西都砸光了。
可憐秋雲下葬十兩銀子都不給,她隨意生個氣,千把兩紋銀全部碎在了地上。
她砸完東西猶不解氣,遷怒到我身上來,下死力扇了我兩耳光:
「沒用的賤蹄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連個人都勾不住。」
「喂到嘴邊的飯都咽不下去,半點也比不上秋雲。」
我自是不敢頂嘴,默默地承受了。
她喊來青樓教習,叮囑她不必手下留情,魅惑之術我要是學不會,就往死裏打,打到學會為止。
教習一教就發現,我根本用不上打,就能夠學得很好。
她說我有天賦,是一塊好料,是以教得尤為用心和仔細,幾乎要把畢生所學全部傾囊相授。
其實我不是不會,我隻是不願意迎合而已。
身為一個丫鬟兼通房,我不能明著反抗,但我可以消極怠工。
我學下一身魅惑本領的同時,小姐的肚子也日漸大了起來。
她越來越喜怒無常。
教習跟她說我可以出師的那天,她說要驗收一下成果。
「二皇子殿下歇在聽雨軒,秋雨你過去侍候。」
今日老夫人壽辰,太子隨軍出征,皇上派二皇子前來賀壽。
「若是勾引不上,留著你便也無用。」
「若是勾引上了,許你將功補過。」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的避孕藥被你換成了糖丸。」
「就算是和我來自一個地方,知曉我的秘密又怎樣?」
「我是主你是仆,我要你死,你便不能活。」
誰都知道二皇子性子乖張,不近女色,敢爬床的都活不到第二日。
小姐一方麵是要借二皇子的手,把我殺了。
另一方麵也是要我去壞了二皇子的名聲,從而去太子那裏邀功,為自己夫君的前程添磚加瓦。
我垂下眉目聽令,重重地對小姐磕了一個頭,感謝她給我將功補過的機會。
小姐哼了一聲:
「來自一個地方又如何,到了這裏,還不是要乖乖地給我做狗。」
「你記住,你的命捏在我手裏,我要你活你便活,我要你死你便死。」
我低下頭,看著血順著她的腿流出了裙擺,而她還絲毫未覺。
在內心微微冷笑了下,我沒有說話,起身梳妝打扮,前往聽雨軒。
6
二皇子被人下了藥。
我身上帶著一些糖丸。
我掏出一粒糖丸,想喂給二皇子。
他渾身冒著熱氣,眼尾發紅,連嗓子都啞了,卻十分理智:
「這又是什麼毒?」
我跟他解釋,說:
「這是解藥。」
這當然不是解藥,我隻是在給他做選擇題。
他嗤笑一聲:
「國公府裏養的狗見著我都想撲上來咬一口,更何況是人!」
一個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吃兩次虧,我就是篤定他不會相信我,才演這麼一出。
他把我手中的解藥打掉,一把將我扯上了床壓住:
「你手中的不一定是解藥,但你肯定是,且安全得多。」
有時候,選擇題比魅惑術更加好用。
主動爬床或許必死無疑,如今要我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活下來的概率便大大增加。
小姐要借二皇子的手殺我,我又何嘗不想借二皇子的手殺她?
二皇子看上去沒啥床笫經驗。
教習教給我的魅惑之術,我不過用了一二分,他便完全受不住。
完事後,他還在餘韻裏沒有回過神,我已經攏衣下榻,準備離開。
他喊住我:
「沈雪榕沒有那麼蠢,既然派你過來,必有後招。」
她自然有後招。
按照她的計劃,是要借口給二皇子送解酒茶來捉奸,把二皇子在老夫人壽宴上白日宣淫的事情大肆宣揚,壞他口碑。
隻不過小姐現在自顧不暇,後招使不出來了。
我拾起地上的糖丸,放進嘴裏,對他盈盈一笑:
「殿下,這真的是解藥。」
他的眼神漸漸清明:
「為什麼要救我?」
「殿下清正賢名遠播,我仰慕已久。」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又問:
「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丫鬟而已,不足掛齒。」
留下懸念,才能令他念念不忘!
我沒有再做停留,小姐房中有場大戲,我不能錯過。
7
小姐平時喝的湯,全是用我泡過參片的水做出來的。
分量極少,但日積月累,足以讓她血流不止。
我回到小姐房裏的時候,裏麵亂成了一團。
老夫人拉著小姐的手哭:
「好端端的,怎麼就流了這麼多血,好不容易才得了一胎,你也太不小心了。」
小姐一臉厭世地歪在床上。
她看到我進來的時候,眼底有著功虧一簣的惱怒。
太醫把完脈,說胎兒有早產征兆,讓早做準備。
老夫人將太醫送到外間,留下我和剛請來的穩婆並幾個小丫鬟,準備接生。
給秋雲接生的穩婆在她的兩腿之間忙活。
這次穩婆是我派人找來,能用錢收買的人,自然是誰給她錢,她就幫誰辦事。
她手中沒輕沒重的檢查讓小姐極為不適,痛呼出聲。
我心裏卻一陣痛快。
終於,秋花秋月秋雲產子過程遭受過的那些額外的苦,小姐也要全部經受一遍。
任她平時多麼厲害的女人,到了產子的時候,便如同一頭待宰的羔羊,躺在那裏任人擺弄。
原本這一切,小姐為減輕自己的痛苦是要做萬全準備的,她本是要找太醫院最好的太醫來為她接生的。
可惜她沒料到如今胎兒才七個來月,就早產了,讓她什麼都來不及準備了。
唯一的慰藉是,這個穩婆是她信任的人。
隻是她沒有想到,她信任的穩婆也已經被我收買了。
陣痛還沒有發作,小姐就已經被穩婆的手法磋磨得慘叫不已。
她終於知道不對勁,又驚又怒地盯著我和穩婆,但一切都晚了。
所有的痛,她都隻能受著。
小姐足足慘叫了一個晚上,終於產下了一個氣息微弱的胎兒。
這裏沒有保溫箱,沒有發達的醫療技術,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拚死生下來的胎兒,在自己麵前咽了氣。
她瘋了一般,哭暈過去。
穩婆問我要不要讓她像秋雲一樣,死在產床上。
不要。
她親口說過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我要她親身體會這個時代到底有多美好!
如今她所體會到的,不過是個開胃菜。
8
小姐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打死我和穩婆。
穩婆的腿抖成了篩子,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七月早產的嬰兒就是神仙來了也活不了。
她又哭又喊,說小姐便是國公府的少夫人,也不能隨意打殺人。
小姐笑得陰狠:
「你手中有三條人命,死得不冤。」
這三條人命的背後明明是小姐,穩婆沒想到此時被小姐搬出來,做了她的催命符。
她驚恐地看向我,口裏亂喊:
「秋雨,救救我。」
小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是嚇傻了,沒聽到秋雨也要被打死嗎?」
「你先死,讓秋雨看看,被打死的人,有多麼慘。」
她一聲令下,穩婆被死死按住,嘴裏塞滿布條,亂棍齊下,痛得扭成一團,不久便咽了氣。
小姐命人將我拉到死狀猙獰,極為可怖的穩婆跟前,讓我好好欣賞一番。
穩婆的死,在我的意料之中。
拉她入局,本就是為了給秋雲她們報仇。
我不懼不怒,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小姐,我聽二皇子殿下說,姑爺快回來了。」
小姐輕蔑地看著我:
「姑爺回來又如何?你不過是個丫頭,我便是打死了,又怎麼樣?」
「你不會以為我讓青樓教習來教你魅惑之術,是真的要你魅惑姑爺吧?」
「府裏要什麼樣的丫鬟沒有?一個通房也值得我費那些心思?」
「我請教習來教你,不過是要你去勾引二皇子罷了。」
「你若是勾住了,我還考慮給你一線生機,到二皇子身邊去做眼線。」
「如今你沒勾住人,自然是要死的。」
可笑,誰說我沒有勾住人的。
隻是我勾住二皇子,可不是為了給你們做眼線。
而是為了,看著你跌入泥潭!
9
早在我和穩婆被綁的時候,府中二皇子的眼線就溜出去報信了。
二皇子親自過府來要人,說看上了國公府少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
他手裏捏著國公府對他下藥的把柄,此時來要人,國公府不能不給。
老夫人親自下令,要把我全須全尾的送給二皇子。
小姐便是一百個不願意,也隻得咬著牙齒讓人給我鬆綁。
我貼著她的耳朵,像個魔鬼一般地告訴她:
「小姐,知道你為什麼會早產嗎?」
她陡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笑:
「因為你喝的那些補品,全是用泡過人參的水煮的。」
府裏的庫房中老參可多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少一些根本沒人注意。
她不願意受生育的苦,我偏要她懷孕。
她喜歡孩子,我偏要她的孩子死在她的懷裏。
我從來不是一個好人。
逆來順受和忍氣吞聲都是為了要她下地獄!
她盯著我的眼睛裏充滿了怨毒,瘋了一般地要掙紮著起身來打我。
產後體虛,她自然是打不到我的。
她像隻瘋狗一樣徒勞地揮舞著自己的拳頭,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隻化作一句慘淡的威脅:
「秋雨,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綻開一個笑容:
「我等著。」
她氣得銀牙咬碎:
「等太子和少卿回來,你們會死得很難看,我保證。」
太子和二皇子黨爭之事,人人皆知,如今太子打了勝仗,掛帥的人又是她的父親忠勇侯,連國公府都是站在太子那一邊,小姐自然信心滿滿,認為二皇子必輸無疑。
她還不知道,利刃早就懸在頭上了。
10
二皇子把我帶進府裏,沒有給我名分。
他讓我跟在他身邊,做個貼身宮女。
除了上朝不帶我,走哪都帶著我。
他擔心我在國公府和沈雪榕反目是出苦肉計,怕我是國公府的眼線。
所以他上朝的時候,也是派心腹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走在大風大浪裏的人,草木皆兵是常態。
我問過他,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回來。
他說他沒找到替代品。
在我之後,他食髓知味,又找了兩個宮女,但總覺得不對勁。
所以才會在收到消息說沈雪榕要打死我的時候,出現在國公府要人。
他讓我忍耐幾日,說:
「人人都以為裴少卿跟著太子回來是要受封,實際,國公府馬上要被抄家了。」
「國公府被抄,你老東家沒了,我就是你唯一的東家,你自然就可信了。」
他觀察我的神色,見我並沒不高興,施舍一般地說:
「到時候我另撥一個院子給你住,你專心服侍我,我抬你做妾室。」
我早知道,換一個東家,也是換一個地方做奴隸。
我斂了眉目,人畜無害地謝恩。
他很滿意,說秋雨真乖。
太子和忠勇侯班師回朝的那日,全京城的百姓夾道相迎。
也是在這一日,裴少卿前腳剛進府,後腳宮裏就送來了聖旨。
聖旨是二皇子帶來的,我跟在二皇子的身邊,親眼看著從國公爺到沈雪榕,闔府上下都是一副等著受賞的模樣。
聽到聖旨上清清楚楚的抄家二字時,他們驕傲的頭顱頓時蔫了下去,天塌一般的如喪考妣。
抄家的罪證大大小小列了幾十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貪沒軍糧。
其餘人都是懵的,隻有裴少卿看到站在二皇子身邊的我,陡然間明白過來:
「賤人,是你……」
是我。
本來他設計得天衣無縫,裝作是被敵軍偷襲放火燒了糧草庫。
其實敵軍燒的是空倉,裏麵什麼都沒有。
真正的糧草被他派人押到自己臨近戰場的莊子裏,趁著戰亂物價飛升,全部賣掉了。
白花花的銀子一車一車地運進國公府。
他和那些謀士謀劃這一切的時候,我作為他的新寵,正坐在旁邊喂他吃葡萄。
那時我還是小姐值得信任的陪嫁丫鬟,是個低眉順眼人畜無害的忠心奴婢。
我將他們的計劃用絹帛寫了放在他的書房裏,故意留下線索,讓二皇子的眼線進書房偷了去。
二皇子將計就計,早早地另外準備了糧草送往前線,就等著大火燒了糧倉的時候進行接濟。
皇上為了不擾亂軍心,等到班師回朝,再收網對國公府抄家。
裴少卿猛然起身,拔了身邊侍衛的劍,直直向我刺過來:
「賤人,我死,你也別想活著。」
他的劍很快就被二皇子身邊的人打落了。
二皇子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你和他們,還真是有仇啊?」
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而已。
我笑笑,眼神看向不可一世的沈雪榕,她此時也怨毒地看著我。
「殿下,罪臣妻妾入奴籍,我可以挑一個人做丫鬟嗎?」
聽到這句話,沈雪榕的眼珠子瞪得都要崩我臉上來了。
她大概在心裏將我千刀萬剮了一百次。
我嘴角噙著小人得誌地笑:
「我們畢竟主仆一場,有情誼在,我可不忍心見你被賣進青樓。」
「隻是如今我是主,你是仆,以前我怎麼服侍你,以後你便怎麼服侍我。」
她一口氣沒有提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原來這個美好的時代,是會把她嚇暈的啊。
11
二皇子看著我手裏拉著的小鐵鏈,鏈條的那一端套在沈雪榕的脖子上。
他嘖嘖兩聲,稱讚我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屈的時候人畜無害,伸的時候天怒人怨。
我拉著沈雪榕走進二皇子新賜給我的院子中,找了間小黑屋,將她關進去。
我以前在新聞上看過,有一些強製學校就是這樣做的。
任你是多麼有骨氣多麼高傲的一個人,關個十天半個月的小黑屋,便都老實了。
當時看的時候覺得沒什麼,直到自己被沈雪榕關小黑屋懲罰的時候,才知道新聞上還是說得委婉了。
人一直在黑暗中孤獨地待著,是會發瘋的。
更何況吃喝拉撒全在裏麵。
時間變得沒有了意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而你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分幾秒。
如今這種感受,我要沈雪榕也嘗一嘗。
我把她帶到那個封得密不見光的房間門口時,她驚恐地用雙手扒住門框,傲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秋雨,你不用關我小黑屋,你想要我做什麼,吩咐我就好了。」
我揚起一個笑容:
「雪榕,乖,我要你關小黑屋,不放手的話,這手就別要了。」
我盡量說得溫柔,她卻驚得立馬放了手,直接跌進了屋子。
「秋雨,你個瘋子,你會有報應的。」
我含笑將門關上,把她和那些狂怒無能的罵聲,都關在裏麵。
十天後,她出來的時候像一隻渾身惡臭的老鼠,怕見光怕見人,連頭都不敢抬了。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腦海中閃出一句話:
舊社會把人變成鬼。
不知道現在她是否還覺得這真是個美好的時代。
不過我小看了她,關了十天,她也還是有些骨氣的,知道求我沒用了,開始言語攻擊我:
「秋雨,你我來自同一個時代,你怎能如此沒有人性?」
「老師從小學開始教你人人平等,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這樣踐踏人權,良心不會痛嗎?」
很好,她開始要講人權了。
我覺得有趣,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想講人權。
我讓人端來一個泡腳盆,自己往椅子上坐了,用眼神示意她來給我洗腳。
她瞬間崩潰了:
「你個賤婢,怎配要我給你洗腳?」
「我堂堂一個醫學博士,你這是在侮辱我。」
「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了,她不是講人權,她是雙標。
真正地講人權,不會說出配不配的字眼。
我冷笑一聲,徹底擊垮她的高傲:
「渾身惡臭,你還不配給我洗腳。」
我看向旁邊的一個丫鬟:
「阿蓮,你坐下,讓她幫你洗腳。」
沈雪榕眼睛紅得冒火,緊緊地咬住下嘴唇,屈辱地蹲下身去。
我就是要她,深切地體會這種屈辱的感覺。
12
入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她已洗淨自己,被人帶到我的麵前。
接連經曆磋磨,她看上去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臉色肉眼可見的憔悴下來。
她說:
「秋雨,你殺了我,好過這樣折磨我。」
我看著她,第一次十分認真地說:
「隻要你真心懺悔,我可以放了你。」
她的麵前擺著三塊墓碑,是秋花秋月秋雲的。
這幾塊墓碑做了馬夫家的門檻,是我親自去馬夫家挖出來的。
我重新找人刻了字,把孩子的名字都刻在墓碑上。
我告訴她,隻要她跪在這三塊墓碑前,給所有死在她手上的女子懺悔認錯,從此天大地大,我放她自由。
她仰天笑出聲來:
「她們不配,我也沒錯。」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要不然,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給了她機會,她不要。
我找人將這三塊墓碑搬上小車,派人押著她將這三塊墓碑推到墳地裏,隔著車簾,親眼看著她在大雨滂沱中,將三塊墓地分別豎在秋花秋月秋雲的墳前。
她隻要動作慢一些,背上就會挨上一鞭。
拿鞭子的人,是以前被他折磨過的奴仆,二皇子埋在國公府的眼線。
所以下手特別狠。
每一鞭下去,都劃出一條血痕,再被大雨衝刷幹淨。
既然她不願意跪著懺悔,那就讓她用這種方式贖罪好了。
她的鞭傷養了半個月才好。
傷才剛剛養好,她就背著我去爬了二皇子的床。
13
二皇子早已不是那個不近女色的少年郎了。
她從二皇子床上下來的時候,我正兢兢業業地扮演著美妾的角色,給二皇子送降暑的綠豆湯。
二皇子看著我:
「她好歹是忠勇侯的女兒,你這段時日,磋磨她也磋磨夠了,如今她做了我的女人,以後你不許再為難她。」
「她出身比你好,我賞給她的份位比你高,以後你便喊她姐姐。」
如果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綻,她哪有機會爬床?
我掩下眼中的喜色,垂下眉眼,恭順地回答:
「是,殿下。」
又朝著沈雪榕行禮:
「請姐姐安。」
沈雪榕看也不看我一眼:
「賤人。」
二皇子警告她:
「倘若不能姐妹和睦相處,我就把你再發回給她使喚。」
沈雪榕老實了:
「妹妹安好。」
二皇子新撥給她的院落就在我的隔壁。
她是新寵,份位又比我高,自然處處都壓我一頭。
二皇子不許她折磨我,她就來我的院中,毒死我養的小狗。
她比以前還要趾高氣揚:
「誰叫你的狗亂叫?你管不好,我來替你管。」
「我脾氣不好,眼裏容不得沙子,礙眼的東西都要除掉。」
「更何況是亂叫的狗。」
她的毒下得刁鑽,我沒法解,隻能眼睜睜看著小狗死去。
她又貼近我的耳邊:
「那三個賤人的墓碑,我已經找人毀掉了,以後你的墳墓上,也不會有墓碑。」
「還有那三個賤人的孩子,我也讓人摔死了。」
「就憑你,也妄想替這些賤人報仇?」
「做夢!」
她確實在抄家的時候,還不忘記派人去摔死那三個孩子。
但她沒有得逞,我先她一步,派人將孩子接走了,送給了一戶不能生育的殷實人家,讓他們好生撫養。
這些,我自然不會告訴她。
我微微笑道:
「你給二皇子下的毒,不會和給我的小狗下的,是同一種毒吧?」
她剛剛還趾高氣揚的臉,瞬間灰敗下來。
她又驚又怕,咬牙問我。
「你怎麼知道?」
14
我怎麼會知道。
她這個人愛說夢話。
我又愛聽牆根,這不就知道了麼。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要把監獄中的裴少卿和國公爺救出來。
即便她是個醫學博士,她也不相信在這個社會,她一介女子能夠憑本事立足。
她相信隻有她的夫君和公公救出來,才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她要毒殺二皇子,用這份功勞去和太子交換。
二皇子沒過幾天就毒發了,群太醫對這種見所未見的毒,束手無策。
那天她打扮得異常好看,走到來探望二皇子的太子跟前,想用這份功勞來換她監牢中的夫君一家。
太子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你這毒婦,誰說孤要皇弟死了?」
「他是孤的親弟弟,你竟敢對他下毒!」
「謀害皇室成員,當誅九族。」
「來人,下獄,秋後問斬。」
她可能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和二皇子明明黨爭得你死我活,她奉上的這份大功勞,會將她和全家都送上斷頭台。
皇子這個身份,隻有皇帝能殺。
其餘任何人敢謀害,都是在挑釁皇權。
太子豈會容她!
二皇子終究是沒能救回來。
府中的宮女和下人全部遣散。
重獲自由,連空氣都新鮮了幾分。
我重新給秋雲她們刻了碑,上麵隻寫了她們的名字。
她們一生沒有享受過自由,死後,就讓她們真正地做一回自己。
15
沈雪榕全家被處斬前,我去牢房中看她最後一眼。
她頭發蓬亂,麵容憔悴,看到我,笑得慘淡:
「你贏了,開心了?來看我笑話了?」
我搖搖頭,說:
「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身負奇才,可以在這個世道救死扶傷,為什麼卻要用你的才華取人性命?」
「你明明受了高等教育,到了這裏,卻為何做了封建社會的衛道士?」
「同樣是人,你為何能對秋雲她們那樣狠心?當成用完就扔的工具?」
她嗤笑道:
「你們這種窮鬼,生來的底層人,又怎麼會懂?」
「跟你說也是白搭。」
她輕蔑地看著我,似乎跟我多說一句話,都是對她的玷汙。
所以,在她的眼裏,窮是原罪,活該沒有尊嚴,活該沒有人權,就該被踐踏。
我告訴她:
「你錯了,這隻是你的想法,或許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可這是純粹的自私,不要把大家都拉下水。」
「我在來這裏以前,也是書香門第家庭的孩子,我的父母都是教授,大伯也有公司,他們都教導我人人生而平等。」
「不僅如此,他們還告訴我,扶助弱小,是有能力者的義務和社會責任,做人最忌為富不仁,這是忘本。」
我知道我是雞同鴨講,對於她不認同的理念,她又怎能聽得進去?
秋葉飄落的時候,跟著一起掉落的,還有沈雪榕一家的人頭。
而我找了一個小鎮住下來,用攢下的積蓄開了一家醫館,專門給婦人看病,也給產婦接生。
我盡量把現代醫學用在治療和接生上,因為大大降低了產婦的死亡概率,沒過多久就名聲大噪。
後來實在忙不過來,我開始授徒,又讓出師的徒弟將醫館開到鄰鎮。
漸漸地,醫館越開越多,越來越多的人得到了救治。
我也賺了很多錢,並且有一個癖好,熱衷於到處買丫鬟。
買回來的丫鬟,我將賣身契交給她們。
願意留下來的,我就讓她們學醫,出師的就獨立出去開醫館,出不了師的就讓她們自己選擇,是繼續都在醫館打下手,還是想學另外的手藝,另謀出路。
我一生未嫁,晚年是弟子送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