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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

小姐在房間裏發火,把目之所及的東西都砸光了。

可憐秋雲下葬十兩銀子都不給,她隨意生個氣,千把兩紋銀全部碎在了地上。

她砸完東西猶不解氣,遷怒到我身上來,下死力扇了我兩耳光:

「沒用的賤蹄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連個人都勾不住。」

「喂到嘴邊的飯都咽不下去,半點也比不上秋雲。」

我自是不敢頂嘴,默默地承受了。

她喊來青樓教習,叮囑她不必手下留情,魅惑之術我要是學不會,就往死裏打,打到學會為止。

教習一教就發現,我根本用不上打,就能夠學得很好。

她說我有天賦,是一塊好料,是以教得尤為用心和仔細,幾乎要把畢生所學全部傾囊相授。

其實我不是不會,我隻是不願意迎合而已。

身為一個丫鬟兼通房,我不能明著反抗,但我可以消極怠工。

我學下一身魅惑本領的同時,小姐的肚子也日漸大了起來。

她越來越喜怒無常。

教習跟她說我可以出師的那天,她說要驗收一下成果。

「二皇子殿下歇在聽雨軒,秋雨你過去侍候。」

今日老夫人壽辰,太子隨軍出征,皇上派二皇子前來賀壽。

「若是勾引不上,留著你便也無用。」

「若是勾引上了,許你將功補過。」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的避孕藥被你換成了糖丸。」

「就算是和我來自一個地方,知曉我的秘密又怎樣?」

「我是主你是仆,我要你死,你便不能活。」

誰都知道二皇子性子乖張,不近女色,敢爬床的都活不到第二日。

小姐一方麵是要借二皇子的手,把我殺了。

另一方麵也是要我去壞了二皇子的名聲,從而去太子那裏邀功,為自己夫君的前程添磚加瓦。

我垂下眉目聽令,重重地對小姐磕了一個頭,感謝她給我將功補過的機會。

小姐哼了一聲:

「來自一個地方又如何,到了這裏,還不是要乖乖地給我做狗。」

「你記住,你的命捏在我手裏,我要你活你便活,我要你死你便死。」

我低下頭,看著血順著她的腿流出了裙擺,而她還絲毫未覺。

在內心微微冷笑了下,我沒有說話,起身梳妝打扮,前往聽雨軒。

6

二皇子被人下了藥。

我身上帶著一些糖丸。

我掏出一粒糖丸,想喂給二皇子。

他渾身冒著熱氣,眼尾發紅,連嗓子都啞了,卻十分理智:

「這又是什麼毒?」

我跟他解釋,說:

「這是解藥。」

這當然不是解藥,我隻是在給他做選擇題。

他嗤笑一聲:

「國公府裏養的狗見著我都想撲上來咬一口,更何況是人!」

一個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吃兩次虧,我就是篤定他不會相信我,才演這麼一出。

他把我手中的解藥打掉,一把將我扯上了床壓住:

「你手中的不一定是解藥,但你肯定是,且安全得多。」

有時候,選擇題比魅惑術更加好用。

主動爬床或許必死無疑,如今要我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活下來的概率便大大增加。

小姐要借二皇子的手殺我,我又何嘗不想借二皇子的手殺她?

二皇子看上去沒啥床笫經驗。

教習教給我的魅惑之術,我不過用了一二分,他便完全受不住。

完事後,他還在餘韻裏沒有回過神,我已經攏衣下榻,準備離開。

他喊住我:

「沈雪榕沒有那麼蠢,既然派你過來,必有後招。」

她自然有後招。

按照她的計劃,是要借口給二皇子送解酒茶來捉奸,把二皇子在老夫人壽宴上白日宣淫的事情大肆宣揚,壞他口碑。

隻不過小姐現在自顧不暇,後招使不出來了。

我拾起地上的糖丸,放進嘴裏,對他盈盈一笑:

「殿下,這真的是解藥。」

他的眼神漸漸清明:

「為什麼要救我?」

「殿下清正賢名遠播,我仰慕已久。」

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又問:

「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丫鬟而已,不足掛齒。」

留下懸念,才能令他念念不忘!

我沒有再做停留,小姐房中有場大戲,我不能錯過。

7

小姐平時喝的湯,全是用我泡過參片的水做出來的。

分量極少,但日積月累,足以讓她血流不止。

我回到小姐房裏的時候,裏麵亂成了一團。

老夫人拉著小姐的手哭:

「好端端的,怎麼就流了這麼多血,好不容易才得了一胎,你也太不小心了。」

小姐一臉厭世地歪在床上。

她看到我進來的時候,眼底有著功虧一簣的惱怒。

太醫把完脈,說胎兒有早產征兆,讓早做準備。

老夫人將太醫送到外間,留下我和剛請來的穩婆並幾個小丫鬟,準備接生。

給秋雲接生的穩婆在她的兩腿之間忙活。

這次穩婆是我派人找來,能用錢收買的人,自然是誰給她錢,她就幫誰辦事。

她手中沒輕沒重的檢查讓小姐極為不適,痛呼出聲。

我心裏卻一陣痛快。

終於,秋花秋月秋雲產子過程遭受過的那些額外的苦,小姐也要全部經受一遍。

任她平時多麼厲害的女人,到了產子的時候,便如同一頭待宰的羔羊,躺在那裏任人擺弄。

原本這一切,小姐為減輕自己的痛苦是要做萬全準備的,她本是要找太醫院最好的太醫來為她接生的。

可惜她沒料到如今胎兒才七個來月,就早產了,讓她什麼都來不及準備了。

唯一的慰藉是,這個穩婆是她信任的人。

隻是她沒有想到,她信任的穩婆也已經被我收買了。

陣痛還沒有發作,小姐就已經被穩婆的手法磋磨得慘叫不已。

她終於知道不對勁,又驚又怒地盯著我和穩婆,但一切都晚了。

所有的痛,她都隻能受著。

小姐足足慘叫了一個晚上,終於產下了一個氣息微弱的胎兒。

這裏沒有保溫箱,沒有發達的醫療技術,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拚死生下來的胎兒,在自己麵前咽了氣。

她瘋了一般,哭暈過去。

穩婆問我要不要讓她像秋雲一樣,死在產床上。

不要。

她親口說過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我要她親身體會這個時代到底有多美好!

如今她所體會到的,不過是個開胃菜。

8

小姐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打死我和穩婆。

穩婆的腿抖成了篩子,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七月早產的嬰兒就是神仙來了也活不了。

她又哭又喊,說小姐便是國公府的少夫人,也不能隨意打殺人。

小姐笑得陰狠:

「你手中有三條人命,死得不冤。」

這三條人命的背後明明是小姐,穩婆沒想到此時被小姐搬出來,做了她的催命符。

她驚恐地看向我,口裏亂喊:

「秋雨,救救我。」

小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是嚇傻了,沒聽到秋雨也要被打死嗎?」

「你先死,讓秋雨看看,被打死的人,有多麼慘。」

她一聲令下,穩婆被死死按住,嘴裏塞滿布條,亂棍齊下,痛得扭成一團,不久便咽了氣。

小姐命人將我拉到死狀猙獰,極為可怖的穩婆跟前,讓我好好欣賞一番。

穩婆的死,在我的意料之中。

拉她入局,本就是為了給秋雲她們報仇。

我不懼不怒,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小姐,我聽二皇子殿下說,姑爺快回來了。」

小姐輕蔑地看著我:

「姑爺回來又如何?你不過是個丫頭,我便是打死了,又怎麼樣?」

「你不會以為我讓青樓教習來教你魅惑之術,是真的要你魅惑姑爺吧?」

「府裏要什麼樣的丫鬟沒有?一個通房也值得我費那些心思?」

「我請教習來教你,不過是要你去勾引二皇子罷了。」

「你若是勾住了,我還考慮給你一線生機,到二皇子身邊去做眼線。」

「如今你沒勾住人,自然是要死的。」

可笑,誰說我沒有勾住人的。

隻是我勾住二皇子,可不是為了給你們做眼線。

而是為了,看著你跌入泥潭!

9

早在我和穩婆被綁的時候,府中二皇子的眼線就溜出去報信了。

二皇子親自過府來要人,說看上了國公府少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

他手裏捏著國公府對他下藥的把柄,此時來要人,國公府不能不給。

老夫人親自下令,要把我全須全尾的送給二皇子。

小姐便是一百個不願意,也隻得咬著牙齒讓人給我鬆綁。

我貼著她的耳朵,像個魔鬼一般地告訴她:

「小姐,知道你為什麼會早產嗎?」

她陡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笑:

「因為你喝的那些補品,全是用泡過人參的水煮的。」

府裏的庫房中老參可多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少一些根本沒人注意。

她不願意受生育的苦,我偏要她懷孕。

她喜歡孩子,我偏要她的孩子死在她的懷裏。

我從來不是一個好人。

逆來順受和忍氣吞聲都是為了要她下地獄!

她盯著我的眼睛裏充滿了怨毒,瘋了一般地要掙紮著起身來打我。

產後體虛,她自然是打不到我的。

她像隻瘋狗一樣徒勞地揮舞著自己的拳頭,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隻化作一句慘淡的威脅:

「秋雨,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綻開一個笑容:

「我等著。」

她氣得銀牙咬碎:

「等太子和少卿回來,你們會死得很難看,我保證。」

太子和二皇子黨爭之事,人人皆知,如今太子打了勝仗,掛帥的人又是她的父親忠勇侯,連國公府都是站在太子那一邊,小姐自然信心滿滿,認為二皇子必輸無疑。

她還不知道,利刃早就懸在頭上了。

10

二皇子把我帶進府裏,沒有給我名分。

他讓我跟在他身邊,做個貼身宮女。

除了上朝不帶我,走哪都帶著我。

他擔心我在國公府和沈雪榕反目是出苦肉計,怕我是國公府的眼線。

所以他上朝的時候,也是派心腹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走在大風大浪裏的人,草木皆兵是常態。

我問過他,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回來。

他說他沒找到替代品。

在我之後,他食髓知味,又找了兩個宮女,但總覺得不對勁。

所以才會在收到消息說沈雪榕要打死我的時候,出現在國公府要人。

他讓我忍耐幾日,說:

「人人都以為裴少卿跟著太子回來是要受封,實際,國公府馬上要被抄家了。」

「國公府被抄,你老東家沒了,我就是你唯一的東家,你自然就可信了。」

他觀察我的神色,見我並沒不高興,施舍一般地說:

「到時候我另撥一個院子給你住,你專心服侍我,我抬你做妾室。」

我早知道,換一個東家,也是換一個地方做奴隸。

我斂了眉目,人畜無害地謝恩。

他很滿意,說秋雨真乖。

太子和忠勇侯班師回朝的那日,全京城的百姓夾道相迎。

也是在這一日,裴少卿前腳剛進府,後腳宮裏就送來了聖旨。

聖旨是二皇子帶來的,我跟在二皇子的身邊,親眼看著從國公爺到沈雪榕,闔府上下都是一副等著受賞的模樣。

聽到聖旨上清清楚楚的抄家二字時,他們驕傲的頭顱頓時蔫了下去,天塌一般的如喪考妣。

抄家的罪證大大小小列了幾十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貪沒軍糧。

其餘人都是懵的,隻有裴少卿看到站在二皇子身邊的我,陡然間明白過來:

「賤人,是你……」

是我。

本來他設計得天衣無縫,裝作是被敵軍偷襲放火燒了糧草庫。

其實敵軍燒的是空倉,裏麵什麼都沒有。

真正的糧草被他派人押到自己臨近戰場的莊子裏,趁著戰亂物價飛升,全部賣掉了。

白花花的銀子一車一車地運進國公府。

他和那些謀士謀劃這一切的時候,我作為他的新寵,正坐在旁邊喂他吃葡萄。

那時我還是小姐值得信任的陪嫁丫鬟,是個低眉順眼人畜無害的忠心奴婢。

我將他們的計劃用絹帛寫了放在他的書房裏,故意留下線索,讓二皇子的眼線進書房偷了去。

二皇子將計就計,早早地另外準備了糧草送往前線,就等著大火燒了糧倉的時候進行接濟。

皇上為了不擾亂軍心,等到班師回朝,再收網對國公府抄家。

裴少卿猛然起身,拔了身邊侍衛的劍,直直向我刺過來:

「賤人,我死,你也別想活著。」

他的劍很快就被二皇子身邊的人打落了。

二皇子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你和他們,還真是有仇啊?」

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而已。

我笑笑,眼神看向不可一世的沈雪榕,她此時也怨毒地看著我。

「殿下,罪臣妻妾入奴籍,我可以挑一個人做丫鬟嗎?」

聽到這句話,沈雪榕的眼珠子瞪得都要崩我臉上來了。

她大概在心裏將我千刀萬剮了一百次。

我嘴角噙著小人得誌地笑:

「我們畢竟主仆一場,有情誼在,我可不忍心見你被賣進青樓。」

「隻是如今我是主,你是仆,以前我怎麼服侍你,以後你便怎麼服侍我。」

她一口氣沒有提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原來這個美好的時代,是會把她嚇暈的啊。

11

二皇子看著我手裏拉著的小鐵鏈,鏈條的那一端套在沈雪榕的脖子上。

他嘖嘖兩聲,稱讚我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屈的時候人畜無害,伸的時候天怒人怨。

我拉著沈雪榕走進二皇子新賜給我的院子中,找了間小黑屋,將她關進去。

我以前在新聞上看過,有一些強製學校就是這樣做的。

任你是多麼有骨氣多麼高傲的一個人,關個十天半個月的小黑屋,便都老實了。

當時看的時候覺得沒什麼,直到自己被沈雪榕關小黑屋懲罰的時候,才知道新聞上還是說得委婉了。

人一直在黑暗中孤獨地待著,是會發瘋的。

更何況吃喝拉撒全在裏麵。

時間變得沒有了意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而你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幾分幾秒。

如今這種感受,我要沈雪榕也嘗一嘗。

我把她帶到那個封得密不見光的房間門口時,她驚恐地用雙手扒住門框,傲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秋雨,你不用關我小黑屋,你想要我做什麼,吩咐我就好了。」

我揚起一個笑容:

「雪榕,乖,我要你關小黑屋,不放手的話,這手就別要了。」

我盡量說得溫柔,她卻驚得立馬放了手,直接跌進了屋子。

「秋雨,你個瘋子,你會有報應的。」

我含笑將門關上,把她和那些狂怒無能的罵聲,都關在裏麵。

十天後,她出來的時候像一隻渾身惡臭的老鼠,怕見光怕見人,連頭都不敢抬了。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腦海中閃出一句話:

舊社會把人變成鬼。

不知道現在她是否還覺得這真是個美好的時代。

不過我小看了她,關了十天,她也還是有些骨氣的,知道求我沒用了,開始言語攻擊我:

「秋雨,你我來自同一個時代,你怎能如此沒有人性?」

「老師從小學開始教你人人平等,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這樣踐踏人權,良心不會痛嗎?」

很好,她開始要講人權了。

我覺得有趣,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想講人權。

我讓人端來一個泡腳盆,自己往椅子上坐了,用眼神示意她來給我洗腳。

她瞬間崩潰了:

「你個賤婢,怎配要我給你洗腳?」

「我堂堂一個醫學博士,你這是在侮辱我。」

「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了,她不是講人權,她是雙標。

真正地講人權,不會說出配不配的字眼。

我冷笑一聲,徹底擊垮她的高傲:

「渾身惡臭,你還不配給我洗腳。」

我看向旁邊的一個丫鬟:

「阿蓮,你坐下,讓她幫你洗腳。」

沈雪榕眼睛紅得冒火,緊緊地咬住下嘴唇,屈辱地蹲下身去。

我就是要她,深切地體會這種屈辱的感覺。

12

入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她已洗淨自己,被人帶到我的麵前。

接連經曆磋磨,她看上去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臉色肉眼可見的憔悴下來。

她說:

「秋雨,你殺了我,好過這樣折磨我。」

我看著她,第一次十分認真地說:

「隻要你真心懺悔,我可以放了你。」

她的麵前擺著三塊墓碑,是秋花秋月秋雲的。

這幾塊墓碑做了馬夫家的門檻,是我親自去馬夫家挖出來的。

我重新找人刻了字,把孩子的名字都刻在墓碑上。

我告訴她,隻要她跪在這三塊墓碑前,給所有死在她手上的女子懺悔認錯,從此天大地大,我放她自由。

她仰天笑出聲來:

「她們不配,我也沒錯。」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要不然,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給了她機會,她不要。

我找人將這三塊墓碑搬上小車,派人押著她將這三塊墓碑推到墳地裏,隔著車簾,親眼看著她在大雨滂沱中,將三塊墓地分別豎在秋花秋月秋雲的墳前。

她隻要動作慢一些,背上就會挨上一鞭。

拿鞭子的人,是以前被他折磨過的奴仆,二皇子埋在國公府的眼線。

所以下手特別狠。

每一鞭下去,都劃出一條血痕,再被大雨衝刷幹淨。

既然她不願意跪著懺悔,那就讓她用這種方式贖罪好了。

她的鞭傷養了半個月才好。

傷才剛剛養好,她就背著我去爬了二皇子的床。

13

二皇子早已不是那個不近女色的少年郎了。

她從二皇子床上下來的時候,我正兢兢業業地扮演著美妾的角色,給二皇子送降暑的綠豆湯。

二皇子看著我:

「她好歹是忠勇侯的女兒,你這段時日,磋磨她也磋磨夠了,如今她做了我的女人,以後你不許再為難她。」

「她出身比你好,我賞給她的份位比你高,以後你便喊她姐姐。」

如果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綻,她哪有機會爬床?

我掩下眼中的喜色,垂下眉眼,恭順地回答:

「是,殿下。」

又朝著沈雪榕行禮:

「請姐姐安。」

沈雪榕看也不看我一眼:

「賤人。」

二皇子警告她:

「倘若不能姐妹和睦相處,我就把你再發回給她使喚。」

沈雪榕老實了:

「妹妹安好。」

二皇子新撥給她的院落就在我的隔壁。

她是新寵,份位又比我高,自然處處都壓我一頭。

二皇子不許她折磨我,她就來我的院中,毒死我養的小狗。

她比以前還要趾高氣揚:

「誰叫你的狗亂叫?你管不好,我來替你管。」

「我脾氣不好,眼裏容不得沙子,礙眼的東西都要除掉。」

「更何況是亂叫的狗。」

她的毒下得刁鑽,我沒法解,隻能眼睜睜看著小狗死去。

她又貼近我的耳邊:

「那三個賤人的墓碑,我已經找人毀掉了,以後你的墳墓上,也不會有墓碑。」

「還有那三個賤人的孩子,我也讓人摔死了。」

「就憑你,也妄想替這些賤人報仇?」

「做夢!」

她確實在抄家的時候,還不忘記派人去摔死那三個孩子。

但她沒有得逞,我先她一步,派人將孩子接走了,送給了一戶不能生育的殷實人家,讓他們好生撫養。

這些,我自然不會告訴她。

我微微笑道:

「你給二皇子下的毒,不會和給我的小狗下的,是同一種毒吧?」

她剛剛還趾高氣揚的臉,瞬間灰敗下來。

她又驚又怕,咬牙問我。

「你怎麼知道?」

14

我怎麼會知道。

她這個人愛說夢話。

我又愛聽牆根,這不就知道了麼。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要把監獄中的裴少卿和國公爺救出來。

即便她是個醫學博士,她也不相信在這個社會,她一介女子能夠憑本事立足。

她相信隻有她的夫君和公公救出來,才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她要毒殺二皇子,用這份功勞去和太子交換。

二皇子沒過幾天就毒發了,群太醫對這種見所未見的毒,束手無策。

那天她打扮得異常好看,走到來探望二皇子的太子跟前,想用這份功勞來換她監牢中的夫君一家。

太子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你這毒婦,誰說孤要皇弟死了?」

「他是孤的親弟弟,你竟敢對他下毒!」

「謀害皇室成員,當誅九族。」

「來人,下獄,秋後問斬。」

她可能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和二皇子明明黨爭得你死我活,她奉上的這份大功勞,會將她和全家都送上斷頭台。

皇子這個身份,隻有皇帝能殺。

其餘任何人敢謀害,都是在挑釁皇權。

太子豈會容她!

二皇子終究是沒能救回來。

府中的宮女和下人全部遣散。

重獲自由,連空氣都新鮮了幾分。

我重新給秋雲她們刻了碑,上麵隻寫了她們的名字。

她們一生沒有享受過自由,死後,就讓她們真正地做一回自己。

15

沈雪榕全家被處斬前,我去牢房中看她最後一眼。

她頭發蓬亂,麵容憔悴,看到我,笑得慘淡:

「你贏了,開心了?來看我笑話了?」

我搖搖頭,說:

「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身負奇才,可以在這個世道救死扶傷,為什麼卻要用你的才華取人性命?」

「你明明受了高等教育,到了這裏,卻為何做了封建社會的衛道士?」

「同樣是人,你為何能對秋雲她們那樣狠心?當成用完就扔的工具?」

她嗤笑道:

「你們這種窮鬼,生來的底層人,又怎麼會懂?」

「跟你說也是白搭。」

她輕蔑地看著我,似乎跟我多說一句話,都是對她的玷汙。

所以,在她的眼裏,窮是原罪,活該沒有尊嚴,活該沒有人權,就該被踐踏。

我告訴她:

「你錯了,這隻是你的想法,或許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可這是純粹的自私,不要把大家都拉下水。」

「我在來這裏以前,也是書香門第家庭的孩子,我的父母都是教授,大伯也有公司,他們都教導我人人生而平等。」

「不僅如此,他們還告訴我,扶助弱小,是有能力者的義務和社會責任,做人最忌為富不仁,這是忘本。」

我知道我是雞同鴨講,對於她不認同的理念,她又怎能聽得進去?

秋葉飄落的時候,跟著一起掉落的,還有沈雪榕一家的人頭。

而我找了一個小鎮住下來,用攢下的積蓄開了一家醫館,專門給婦人看病,也給產婦接生。

我盡量把現代醫學用在治療和接生上,因為大大降低了產婦的死亡概率,沒過多久就名聲大噪。

後來實在忙不過來,我開始授徒,又讓出師的徒弟將醫館開到鄰鎮。

漸漸地,醫館越開越多,越來越多的人得到了救治。

我也賺了很多錢,並且有一個癖好,熱衷於到處買丫鬟。

買回來的丫鬟,我將賣身契交給她們。

願意留下來的,我就讓她們學醫,出師的就獨立出去開醫館,出不了師的就讓她們自己選擇,是繼續都在醫館打下手,還是想學另外的手藝,另謀出路。

我一生未嫁,晚年是弟子送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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