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眾目睽睽之下，江雪緩緩揭起黏在案板上的酸菜葉，像拉開卷軸一樣，向左右兩側輕柔地展開。

隨著她動作的進行，老饕的臉一點點白了下去。

江雪手中脆弱的酸菜葉逐漸繃成半透明的線條，在昏黃的煤油燈光下，竟像是拉糖藝人扯出的琥珀色糖絲——

整片酸菜葉被她展成一張鏤空的網，每一根纖維卻都完好無損。

彈幕靜止了兩秒，隨即再次沸騰——

「大列巴香香」：

“我靠！！！仙品！！！”

「我閨蜜愛看」：

“這是我在直播裏能看到的東西嗎......也太有技術含量了吧！！！”

「用戶2587」退出直播間。

「鍋包甲方」：

“哈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疼了，老饕可咋辦啊，你要是切不出來就直接退網得了。”

「雞蛋糕拌飯」：

“剛才還在那‘東北菜也配上席麵？’，別給你們省丟臉了，回家吧孩砸。”

「給我肘子皮」：

“剛才誰說錄屏來著，給我傳一份，是不是你？

@「嫂子開門我是我哥」”

「嫂子開門我是我哥」退出直播間。

「地三鮮死忠粉」：

“果然沒粉錯人......平時隻覺得主播做飯有種渾然天成的鬆弛感，想不到實際上是這麼深藏不露的廚神......”

「大饞丫頭」：

“我看以後誰還敢說主播買粉，這二十多萬粉絲是主播應得的！”

「北冥有魚香肉絲」退出直播間。

「宇宙盡頭·鐵嶺」：

“就是！主播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至於老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徒手抓蟑螂」：

“老饕退錢！虧我剛才給你加油打氣刷了那麼多禮物！給我退錢！！！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咖啡哪有上班苦」：

“老饕你快切啊！快點證明你的實力啊！！！我勸你最好別寒了粉絲的心！！！！！”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彈幕紛紛要求老饕給個說法。

江雪看著老饕慘白的臉色，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

“可不是我主動挑的事兒啊，要怪就怪你自己沒長眼，居然以為我很好欺負。”

“或者，你現在也切一片蓑衣酸菜葉，隻要能跟我打平手，我就算你贏了。”

「花生什麼樹」：

“啊啊啊主播又美又強，路轉粉了！！！”

「離婚帶兩百娃」：

“同路轉粉，剛才跟風小小地質疑了一下主播，為表歉意，我刷一波禮物吧～”

係統跟著全程看完了好戲，這會播報的聲音格外驕傲洪亮：

用戶「離婚帶兩百娃」打賞十萬美食幣！

用戶「糖醋涼白開」打賞十五萬美食幣！

用戶「從善如榴蓮」打賞三十萬美食幣！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江雪客客氣氣地向大家道了聲謝，就繼續低頭包她的酸菜餡餃子去了，連看都沒有再看老饕一眼。

老饕卻仍不甘心，用手死死撐著桌麵，臉上青筋暴起，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你這刀法......是跟誰學的？”

江雪歪了歪頭，從容回答：

“自己悟的。你想學？我教你啊。”

「我是土狗我愛看」：

“我靠，主播這境界，秒了！！！”

「要啥自行車」：

“俺不中了俺又想刷禮物了！主播主播我將永遠追隨你！！！”

老饕抖著嘴唇，再也沒說出一句話。粉絲們刷的臭雞蛋特效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原本指向江雪的矛頭此刻全部調轉方向，刺向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年人。

而那串老饕一輩子都學不會的、如同藝術品一樣的蓑衣酸菜，被江雪拿起菜刀幹淨利落地剁了幾下，成了再普通不過的碎末，最後被刀刃輕巧舔起，進了裝餃子餡的盆。

直播連線不知什麼時候被老饕關掉了，彈幕再一次恢複了和諧清淨。

「你好，我吃一點」：

“對於老饕，這將是他職業生涯乃至整個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一天了吧......”

「你好，把你筷子拿回去」：

“哈哈哈哈哈，對於咱東北廚王來說，這隻是包餃子時偶遇的一個小插曲。”

東北廚王？江雪心情很好地點了點頭。這是她來到1987年之後，第一次有人用她原本的稱號來稱呼她。

係統傳來喜訊，聲音連蹦帶跳：

“恭喜大妹砸！粉絲漲到三十萬了！距離回家又近了一步！”

江雪平靜地點點頭。畢竟路還長，距離一億粉絲，還有無數個八零年代的日夜需要麵對。

沾著白麵的雙手輕巧地捏出餃子的花邊，一隻隻胖月牙在案板上排成方隊，被逐個下入滾水。趁著煮餃子的功夫，江雪去地窖給母鹿拿了些白菜，卻在回屋前看見籬笆上掛著什麼東西。

江雪摟緊破洞的棉襖走上前去，看清那個東西後，如歎息般呼出了一道細長的白氣。

那是一件厚實的軍大衣，又長又高，和賀林崢的身型如出一轍。

江雪伸手摘下軍大衣，拎著它回屋，剛要放到炕上，卻在軍大衣的領口處摸到一張信紙——

江雪同誌，見字如晤。

聽聞村長家已出具解除婚約的文書，不知是否已遞達你處。婚姻大事當由己心，今得解脫包辦舊俗之束縛，人生長路，自此天高海闊。此等幸事，當以一塊羅斯連邦巧克力相賀——巧克力在軍大衣內側口袋，可供暖身，莫要推辭。

軍大衣是舊年軍區換裝餘下的，尺寸經改製，領口棉絮已加厚三指，袖長也按女子身形裁短三寸。大衣右兜有冰城產凍瘡膏一管，左兜有手抄本《禦寒指南》，第三頁畫*處務必細看。

若嫌抹藥麻煩，開春掃盲班開課時可找我代勞——教材裏正缺“科學防寒”實例，你來做個現成教案，倒也正好。

雪深路滑，切莫貪近道踩冰麵，切記，切記。

萬望凡事以自己為先、以健康為重，切勿意氣用事。若遇家人再生事端，或任何難事，可往保衛科值班室遞條，我每周三、五晌午皆在。也可在窩棚簷下掛三根紅布條，我見即知。

賀林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