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不大卻溫馨的小屋裏,一切還是我離開前的樣子。
為了給棲林攢下明年的束脩,衛衝接了個大戶人家的單子,上山打獵去了。
團圓的中秋節隻有我和棲林兩個人。
一進門我就翻出藥箱要給棲林處理傷口,他沉默著躲了過去,示意我先去更換一身幹爽的衣服。
我執意要先給他上藥,他執意要讓我先去換衣服。
推拉之間,從馬車上帶下來的沉鬱氣氛被打破,我們兩個都笑了出來。
我索性點起柴火,打算讓我們兩個都洗個熱水澡以防生病,等水燒開的空擋,我小心地為棲林清理著他的傷口。
沉默再一次環繞在我們身邊。
“娘,”
少年有些幹澀的聲音響起。
“他們要逼你回去了嗎?”
我有些詫異。
“逼我回去做什麼?當初就是他們把我趕走的啊。”
“那是他們一時糊塗,現在他們一定是反應過來了,想起你的好,要把你搶回去。”
“娘這麼好的人,沒人會不喜歡的。”
他嘟囔著垂下腦袋,像一條濕漉漉的小狗。
我的心立刻軟了半截,好像被泡在溫泉裏般熨帖。
我將他摟在懷裏,拍拍他的發髻。
“放心吧,我哪也不去。”
“除了你們,哪還有人稀罕我呢?”
我永遠記得那年冬天,行色匆匆的人來來往往,隻有一雙毛皮靴子停在了我的麵前。
衛衝不顧他人的指指點點,硬是給我一個被驅逐的婢女一場正式的婚儀。
“你是個好人。比起我聽到的,我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天我覺得自己要凍死了,索性把身上不多的禦寒衣物分給了旁邊的小乞兒,自己就蜷在牆根下等死。
他從未見過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還惦記著別人的安危的。
於是他冒著被陸府遷怒的風險,將我帶回了家。
至於棲林,他一開始並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父母雙亡被急匆匆過繼給了叔叔,唯一的叔叔又總不在身旁,他整個人都麵黃肌瘦,消沉怯懦。
好在我也沒什麼旁的事,日複一日地陪著他,照顧他,帶他玩耍,他才逐漸有了幾分這個年紀的男孩該有的模樣。
“你還教我開蒙,還會繡那樣精巧的繡活,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娘親,所有認識你的人都會喜歡你的。”
棲林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但是娘你不要和他們走,先生說了,我天資尚可,我將來一定能讓你過上好生活。”
他頓了一下,抿了抿唇,發狠似的承諾。
“比陸府還好!”
我輕輕笑了起來。
我不在乎他將來能做什麼官,賺多少錢。
在我看來,隻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好的生活了。
但我還是點頭應下,屋外疾風驟雨,我的心卻比灶下的柴火還熱。
“我答應你,我不會跟著任何人走,永遠陪著你和你爹。”
他終於滿意了似的,呲著牙乖乖地笑了起來。
我看他耍寶也覺得有趣,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笑。
廚房裏的水早已燒得滾開,咕嚕嚕地應和著我們逐漸放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