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搬家,廠裏特批給我幾天假。
因此我也好些日子沒有見到林文濤。
趁著最後一天,我做了滿滿一桌子飯菜,還專門燉了肉準備犒勞自己。
剛準備動筷,院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是林文濤,還帶著他兒子一起。
“陳姨!開門!”
我端著碗走到院子裏,隔著門問:“什麼事?”
“陳姨,我爸說今天家裏沒做飯,帶我來你這兒吃。”
小軍說得理所當然,還使勁推了推門。
我透過門縫看見林文濤站在後麵,手裏還拎著個空飯盒。
這場景太熟悉了,上輩子不知道重複過多少回。
以前我盼著能跟小軍拉近關係,他們兩人能來我家吃飯,我都覺得是莫大的榮幸。
恨不能將家裏所有的肉票全拿出來給他們爺倆吃。
誰承想,反倒喂出來兩個白眼狼。
我沒忍住白了一眼,故意咳嗽兩聲:
“我今天不舒服,你們去食堂吃吧。”
“啊?怎麼不舒服,是不是著涼了?”
“淩霜,你開開門,我給你熬點薑湯吧。”
林文濤湊近,我從門縫裏瞅了眼他那副假意著急的樣。
他向來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從來都是別人伺候他,他會熬哪門子的薑湯?
我直接拒絕:“不用了,我吃過藥要休息,你們回去吧。”
“等等!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林文濤急了,火急火燎又拍了幾下門:
“廠裏批準我的調崗申請了,下周就調到你們紡織間當員工!”
我腳步一頓。
這事我前兩天就聽說了,還以為是誰在開玩笑,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以後咱們就是同一個部門的同事了。離得近,也好互相照應。”
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明顯的討好,我卻仍不領情,撂下一句“沒什麼好照應的”就轉身回屋。
身後,林文濤突然提高嗓門:
“陳淩霜!你到底什麼意思?我都這樣了,你還想怎樣?”
我沒理他,進屋把門關上了。
外麵安靜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小軍的抱怨聲:
“爸,我餓!”
“吃吃吃,就知道吃!”林文濤突然發火,“回家!”
聽著父子倆遠去的腳步聲,我慢條斯理享受完自己做的大餐,隨後坐到桌子前填好了離職申請。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去了主任辦公室。
主任對於我要離職的決定深表不解,也舍不得我走。
他苦口婆心勸了快一個小時,從改革開放說到廠裏發展前景,又跟我重新聊了聊薪資待遇的事兒。
見我油鹽不進,最後歎了口氣:
“你再考慮考慮,這信先放我這。”
我起身告辭,剛拉開辦公室門,就看見林文濤站在外麵,眼睛通紅。
看來我在裏麵的談話,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你要辭職離開?為什麼......是因為我要調過來嗎?”
“淩霜,你以前不是說,很希望能跟我一起工作,下班後兩個人慢慢走回家的嗎?為什麼......”
“你也說了。”我強行打斷他的話,麵無表情側身從他旁邊走過,“那是以前。”
“陳淩霜!你至於嗎?從上次我答應和李香雲出去之後,你躲我就跟躲瘟神似的!”
“你......你不就是想跟我好,氣我跟別個女人說說笑笑才這樣!”
“我答應了你還不成?你別這麼冷淡,行嗎......”
他終於開始慌亂,開始心急了,在意識到我是真的要離開他的時候。
可惜我玩的不是什麼欲擒故縱的遊戲,而是實打實的,真的不想再跟他扯上一點關係。
我轉過頭去看他。
林文濤的眼裏又包著一汪眼淚,甚至也不再避嫌,拉著我的胳膊不讓我走。
走廊裏已經有同事往這邊看了,我甩開他的手,壓低聲音:
“林文濤,你想跟我好,可我不想了。所以......你要點臉,別跟我拉拉扯扯。”
他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眼淚“唰”地下來了:
“好,好得很!你走吧,走了就別回來!”
不用他說,我頭也不回地將他甩到身後,心裏盤算著南下的火車票。
改革開放的春風正吹遍大江南北,這輩子,我一定要為自己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