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權沉著臉,往日高聳的眉頭此時緊緊皺著。
他左右看了兩眼,退後一步讓三弟進來,語氣防備道:“你二哥呢。”
李文才擺手,“不知道,昨晚就沒看見他。”
兩兄弟在堂屋坐下,嚴慧大著肚子,狠狠瞪了李文權一眼,“你要是工作和錢都沒了,隻剩下一個滿身惡臭的媽,看我怎麼跟你鬧!”
說完又刮了好吃懶做的老三一眼,這才回了僅有的一間臥室躺著。
桌上還有早晨剩下的一點小米粥和兩個肉包子,李文才兩眼放光地塞了一整個包子進嘴。
“大哥,還是肉包子,真香!”他邊吃邊說話,滿嘴是油,“我這兩天餓了好幾頓,瘦了起碼五斤,早知道你這邊有吃的,我昨天就過來了。”
李文權沒說那是他留著中午給自己媳婦兒吃的。
現在家裏沒了糧食,媳婦又嫌棄他媽做的飯,隻能花點錢解決。
現在什麼條件,誰家能天天吃肉包子!
他看著肉疼,但想到明天的計劃離不開老三的幫忙,還是忍了下去。
“明天二弟的新媳婦上門,要真這麼成了,我們誰都討不著好,這樣......”
李文才邊吃邊聽,最後用小米粥灌下去,勉強吃了個半飽,意猶未盡道:“大哥,我都聽你的!”
當天下午,李桂花早早的收了手,左手提著一刀兩斤重的五花肉,右手提著一隻大公雞。
雞是活的,一路從村口咯咯咯叫到了家裏。
路上有人看到肉眼饞,“李嬸,家裏不過年不過節的,有什麼好事買這多肉?”
李桂花一臉高興道:“明天我家文兵新媳婦要見醜婆婆了,這就是天大的喜事!今天好難得搶到了不要票的五花肉,你瞧這肉肥不肥!”
“不會是撿垃圾換的吧?”
李桂花笑著打哈哈,“要是每天撿垃圾都能換這麼一大刀肉,你撿不撿?”
有人嗤笑,肉和錢都是資本主義的陷阱,要是被扣上大帽子,那可劃不來。
他們都是正兒八經的貧農,好多人受舊思想影響,到現在連隻雞都不敢養,生怕一言不合被抄了家,更遑論用這種手段掙錢。
大家夥看著肉眼饞,大多的在等著李桂花的下場。
李桂花回家就將公雞關在雞籠裏,五花肉切了半斤出來,剩餘的仔細包好,沉在水缸裏保存。
半斤五花肉全部被她切片,用了點鹹鹽和玉米粉子裹住,肉底下鋪了一層老南瓜,直接上鍋蒸成了粉蒸肉。
香味飄得外麵都能聞到。
有知道內情的都在笑話李桂花。
“又不是頭一個兒媳婦,還這麼隆重,平時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點錢全部糟踏給外人用了。”
“可不是,她家老大媳婦自從嫁過來,純享福了,李嬸不僅不立規律,還倒給兒媳婦洗衣服,嘖嘖!”
“想不穿看不透,還是老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李桂花此時就坐在小院子裏,聽著外麵那些話,吃著粉糯香甜的老南瓜和油汪汪的五花肉,大米飯一口一口的下肚。
上輩子她就是這樣的,外人看她可憐,卻又爛泥扶不上牆。
她還自得其樂,打腫臉充胖子,覺得自己兒子個頂個的都是大龍,在外更不肯說他們一句不好。
所以最後落得被餓死的下場,還真是她活該。
現在能吃肉吃到飽,兒子們反倒還有怒不能言。
李桂花不知不覺吃了三碗大米飯,胃裏撐起來了才停。
連續撿了幾天垃圾,雖然肚子沒像以前一樣餓著,但渾身沒勁,感覺缺油水。
直到飯菜全部下肚,她身體裏充滿了幹勁。
今後的每一天,她都會讓自己吃好喝好!
李文才躲在屋子裏,聞著肉香嘴角饞得口水直流,直到親眼看著老娘將那一大碗粉蒸肉全部下肚,氣得肚子都硬了。
平常買肉都是為了給他補身體的,這兩天給他和二哥喝稀飯,自己竟然躲起來大快朵頤地吃肉吃大幹米飯!
他沒想到老娘竟然是這麼自私的人!
他曾一度想不管不顧地衝出去吃肉,可想到明天的計劃,又無數次捏著拳頭忍了下來。
等明天,明天他拿到錢了就去大口吃肉,還要喝酒!
一眨眼就到了二兒子要帶女朋友上門的這天。
李桂花早起煮了幾個雞蛋,揣在懷裏就去了村口。
李招娣和女婿鄭華在那裏等著。
“鄭華,今天我不能去,你一個大男人得好好顧著招娣,別再讓她拖板車了。”
鄭華連連點頭,在嘴邊徘徊了一路的話,磕磕碰碰地說出來,“媽,上次......”
李桂花將昨晚吃之前分出來的一碗南瓜粉蒸肉拿出來,還有早晨煮的幾個雞蛋塞給女兒,“別的話都不用說,你隻用對我女兒好就行,但凡發現你哪天對她不好了,就把她還給我,我養著她!”
鄭華嘴上笨,不會說話,隻會連連點頭。
李招娣手裏握著暖烘烘的雞蛋,眼眶又濕了,“媽......”
以前都說她是賠錢貨,現在竟然還說要養她。
李招娣淚眼婆娑地看著五花肉和雞蛋,她這兩天都吃多少雞蛋了,比自己兒子女兒還享福。
媽對她真是太好了,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恨不得現在就找丈夫把那七十塊要來,全部孝敬給媽!
李桂花不知道女兒心裏在想什麼,拍了拍板車,“快去吧,記得去我給你說的那些地方撿。”
在收音機循環播放“收破爛咯”的聲音中,兩天沒歸家的李文兵帶著女朋友肖蘭蘭回來了。
在村口撞見大姐和大姐夫,在女朋友麵前,他愣是沒敢認人,當成陌生人似的,眼神卻颼颼地盯著那台收音機。
媽竟然把收音機送給了出嫁的大姐!
李文兵捏緊拳頭時,肖蘭蘭痛呼出聲,“文兵,你弄疼我了!”
肖蘭蘭臉上擦著雪花膏,小嘴上抹著顏色鮮亮的口紅,身上穿著的確良襯衫,腳上是白白淨淨的橡膠底回力小白鞋。
隔大老遠看,都能在一群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裏認出她來。
李文兵回來的路上,心裏美滋滋想著,今天在老娘那裏能敲出多少錢來。
結果看到收破爛的大姐大姐夫,好心情立刻沒了一半。
肖蘭蘭看著板車上一直盯著她看的女人,覺得有些麵熟,“文兵,那收破爛的你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