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疏棠在乾清宮外跪了一夜。

日上三竿，趙清洵才摟著任青雪踏出宮門。

見到滿身血痕的柳疏棠，他眉心不自覺蹙了蹙，口氣中帶著慍怒：“昨日為何不來通傳？”

依偎在他懷中的任青雪直起身子，幽蘭的氣息鑽進他耳鼻：“清洵，昨夜是我吩咐的，你本就心情不好，我不希望因為無關緊要的人擾了你難得的興致。”

她臉頰透著紅，側著脖，故意露出頸側鮮紅的吻痕。

趙清洵聞言，眉心鬱結散開，衝著她溫和地笑了笑。

這一切落入柳疏棠眼中，她垂下眼眸擋住自己的神情。

“阿洵，我已經完成你的要求，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

“好。”

趙清洵拍拍手，立刻有人將準備的死囚送了上來。

他一個眼神，立刻有人拿起匕首往死囚毫不留情刺了三刀，頓時血流如注。

“柳疏棠，你若真是壽族之人，救他輕而易舉。”

柳疏棠看著死囚捂著腹部緩緩倒下，痛不欲生。

她什麼動作都沒有，隻是靜靜地看著死囚靠著頑強的求生意識朝著她的方向爬行，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這人我沒法救。”

任青雪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趙清洵也帶著了然的表情。

將兩人表情收於眼底，柳疏棠直視著趙清洵：“阿洵，你早不信我了，是嗎？說好給我一次機會，隻是希望我能跪在墓前磕滿十萬個頭，為死去的十萬將士贖罪，是嗎？”

她的眼神裏滿是哀默。

趙清洵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的柳疏棠時候。

她有一雙明亮有神的雙眸，帶著蓬勃的朝氣與活力，斬釘截鐵衝著他說：“我柳疏棠將誓死效忠主公趙清洵，天地為證！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趙清洵眼中閃過片刻恍惚。

“沒錯，我早就不信你了。”

他冰冷的語調澆滅了柳疏棠心中最後一絲幻想。

她本就是一個將死之人，很快俗世的一切都將與她無關了。

見柳疏棠這次竟沒有似前幾次一般激烈爭辯，而是平靜地接受了事實，趙清洵眸中有一絲訝異。

一旁的任青雪得意洋洋出聲：“柳疏棠，算你識相！”

說著，她亮出了手中一枚古樸的銀圈指環，抬眉說道：“這枚指環乃是壽族傳承之物，僅壽族純血壽人方可佩戴！你若是再敢撒謊欺騙清洵，我會毫不留情戳穿你的騙局！”

柳疏棠在見到指環的一刻，便瞬間變了臉色。

她腦子一片空白，嘴唇不停地顫抖，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徑直撲倒任青雪，發了瘋似的去搶那個指環。

“啊——”

任青雪衣裙猝不及防被她扯破，趙清洵眼疾手快一腳踹到柳疏棠的心口，將她踢飛三米遠。

累積在胸中多日的淤血在一瞬間噴湧而出。

柳疏棠卻顧不上許多，捂住疼得快要爆炸的心臟，用盡全身力氣堅持不懈向任青雪爬去，一路上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

趙清洵安撫好受驚的任青雪，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胸口隱隱作痛，他不自覺撫上心頭。

一旁的任青雪躲進趙清洵懷中，打斷他的思緒：“清洵，我好害怕。”

他緊了緊摟住她的手，嘴上不停安慰：“沒事了，小雪，別害怕。”

眼神卻一刻不曾離開一寸寸爬行的柳疏棠。

原本襤褸的衣衫變成一條條細絛，染上鮮血的暗紅色，紮眼極了。

在無人注意到的寬袍下，他右手成拳，指甲嵌入肉中，留下點點血星。

柳疏棠眼神似是孤狼一般緊盯著任青雪，透著執拗狠厲和微不可查的慌張：“這指環，你究竟從何處得來？”

任青雪被她的眼神嚇得往後縮了縮，撐著脖子：“我是壽族之人，自然擁有壽族的傳承之物，這是我身份的證明！”

“不可能！”

柳疏棠沙啞的嗓音嘶吼著，望著躲在趙清洵身後的任青雪，眼神漸漸沉下來。

她從發髻上取下唯一一隻金簪，狠狠地紮向趙清洵！

他瞳孔驟縮，下意識身形後退，係於腰間的青鋒劍出鞘，毫不猶豫刺向她胸口。

可柳疏棠根本沒想著躲避，她硬生生受了這一劍，一個輾轉騰挪間以兩指扣住任青雪的脖頸，右手的金簪直指咽喉。

趙清洵霎時不敢輕舉妄動，雙眸醞釀著滔天怒意：“柳疏棠！你敢傷害小雪一分，我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柳疏棠唇邊溢出一道血痕，胸腔的陣陣顫動讓她喉間滿是血腥氣。

趙清洵的話更是讓她壓製不住傷勢，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混雜著鮮血一起湧出的，是眼角那串淚珠。

畢竟，他恨透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