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柳疏棠便被獄卒提著來到囚車上。
胸口的傷口僅僅被草率包紮,獄卒毫不留情地將她一腳踹到囚車內,傷口很快崩裂,白色繃帶上頓時暈染出大片紅色。
她衣衫襤褸,難以蔽體,隻能蜷縮在一起。
囚車緩緩駛出陰暗的地牢,驟然接觸明光讓她閉上了眼。
下一秒,周圍嘈雜的人聲爆發。
“砸死她!”
“砸死細作,為枉死的十萬將士報仇!”
柳疏棠睜開眼,迎頭而來的便是爛菜葉子、爛雞蛋,甚至是糞水。
她隻得縮在囚車一角,卻突然被一個衝上來的老太抓住胳膊。
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已經一口咬住她的手臂,隨後生生地扯下一塊血肉!
獄卒很快拉住了老太,她唇角沾著血,雙目赤紅、對天長嘯:“大勇!是娘沒用,殺不了你的仇人!你若是在天有靈,就一道雷劈死這個細作吧!”
隨後,嚎啕大哭,聞者落淚。
柳疏棠怔住了。
大勇,是趙軍中一個憨厚老實的夥頭兵,她當初為了給趙清洵補身體和他相熟,他常常會幫她開小灶。
一月前,她還收到來信稱他即將退伍回鄉,轉眼便死在了北涼城中。
“柳疏棠,你真是慣會惺惺作態!”
柳疏棠反應過來,雙手隨意在臉上一抹,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淚流滿麵。
趙清洵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在她手臂傷口上短暫停留後騎著馬離開。
緊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任青雪。
“任小姐和陛下當真是般配!”
“聽說陛下登基那一日遭遇刺殺,是任小姐舍命相救!”
“怪不得陛下要娶任小姐,立她為後,她可是救了咱們趙國啊!”
柳疏棠猛地抬起頭,後知後覺感受到了手臂上的疼痛。
和心口的疼比起來,似乎也微不足道。
一炷香後,車隊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北郊。
柳疏棠這才知道趙清洵是來替枉死的十萬將士哀悼的。
他親率三公九卿大夫等高官,賞死事,恤孤寡。
一係列繁瑣的儀式後,柳疏棠被帶到了為十萬將士收斂屍骨的墓前。
“跪下,磕滿十萬個響頭,這是你欠他們的。”
趙清洵凝視著埋骨十萬人的墳墓,雙手掩在衣袍裏緊緊嵌入掌心。
柳疏棠望著他淡漠的模樣,拖著腳鐐、帶著手鐐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而後跪在他麵前,聲音發抖,眼中帶著乞求:
“阿洵,北涼兵敗和皇城刺殺,都表明真正的齊國細作在趙國身居高位,甚至就在你我身邊!求求你信我最後一次,給我五天時間,我替你找出細作,隨後你要怎麼處置我,我都毫無怨言。”
隻見趙清洵身形劇烈顫抖,隨後猛地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臉上滿是狠厲:“柳疏棠,十萬將士的性命在我肩上擔著,你還要我信你?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信了你!”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遝書信,狠狠地砸在她臉上。
鋒利的頁邊直接劃傷了她的臉。
臉上傳來的劇痛讓她忽然想起從前的事。
趙清洵從不覺得女子低人一等,願意給她如男子一般的尊重與體麵,放手讓她盡情施展畢生所學。
她為他整理書信時,不慎被紙張割傷了手,僅僅一道小口子他便心疼得不行,不顧尊卑將手指含進口中,從此便不願讓她再做這些雜事。
“疏棠,你是我如珠如寶捧在手心的人,我舍不得你遭受半點傷害。”
可現在,親手毀了她臉的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