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
“你一入朝堂就打兵部舊賬,點名莫成之,撼動內閣,牽連封疆將領......你以為你是誰?你父親的死,是有人謀劃,但你現在的做法,和那些人,有什麼不同?”
我看著他,忽然感到很冷。
“你怕了?”
“我不是怕。”他回望我,“我是知道你會輸。”
我笑了。
“你當年也這樣勸我父親嗎?”
“我當年......什麼都做不了。”
他歎息一聲:“我隻是怕你和他一樣,心裏裝了滿腔正義,最後卻落得身敗名裂。”
我沒再說話。
隻是走過去,從袖中取出一封名單,遞給他。
“東境軍資貪汙案中,有你表兄沈紹川。”
“你......”
“若你還認我是兵部同僚,請你將這份名單,親手交到太常令處。”
我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話。
“正義不是用嘴講的,是用命拚來的。”
當夜,兵部風聲大作。
三位主官被停職,東境兵籍重審,沈紹川被傳召。
而我,站在三千份兵冊前,翻開那一頁頁早被風幹的賬目,指節發白。
顧鈞沒有阻止我。
這意味著他默許了風暴。
但朝堂不安。
“裴知月妄動軍機、意圖擁兵自重”、“女官不宜執兵”、“裴家欲複前權”......
彈章飛至禦案,如雪壓城。
三天後,我被傳喚至東宮。
太子顧奕是顧鈞嫡子,也是少數不懼女官的皇嗣。
我進殿時,他正翻閱我三日前所上軍資案卷。
“你知我為何找你?”
他語氣淡淡。
“太子殿下是想讓我停手?”
“是讓你懂規矩。”
他合上卷宗,看我一眼,“你做事太急,若你再快一步,莫成之必反撲;再慢一步,你父舊案就會再次被湮沒......你賭贏了,但不代表你就勝了。”
我站得筆直。
“太子殿下若要我退,臣退;若要我交兵權,臣交。但此案若被壓下,我也不活了。”
“你倒真看得開。”
顧奕一笑,輕聲說:“既如此,明日朝議,你來答辯。”
我愣住。
“你要我上朝堂?”
“你動了朝局,自然得穩住。”
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下去。
“陛下若真要殺你,我也護不了。但若你能將此案說清,說透,說服百官——你便能立住了。”
翌日,朝堂如山雨將至。
我一襲官服,步入金鑾,千鈞在肩。
文武百官三百人,皆望向我一人。
皇上坐於高座,眼神冷冽。
我沒有抬頭,隻將兵冊調令置於堂中,開口:
“臣裴知月,今日隻說三事。”
“第一,莫成之交出的調令,證實我父非私調兵權。”
“第二,兵資案證據確鑿,涉案者沈紹川、柳冀南、褚之江等共十一人,已有簽押口供。”
“第三,若臣所述皆為虛言,甘願被處死。”
朝堂轟然。
有人高喊:“裴知月包庇父名,欲翻舊案,此乃亂政也!”
我回身:“若不清舊案,何談正政?”
“你一個女官,何來兵權?”
“既然皇上予我職任,我便守得住!”
我重重叩首,聲震金階:
“臣願以一命,換朝綱清明!”
那一刻,大殿一片沉寂。
皇上望著我,終於緩緩開口:
“兵部貪案,準審。”
“裴知月,暫留職三月,限期整肅兵籍。”
我知道,這是一次借刀削權,也是一場生死博弈。
但我賭贏了第一步。
可誰都明白: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皇上說:“暫留職三月,限期整肅兵籍。”
我知道,這不是仁慈,而是一場押注。
他給我三個月,不是因為信我,而是看我值不值得信。
這是一場賭局,賭我是否真有本事撼動舊權,也賭我是否會成為下一枚“不可控的棋子”。
走出金殿,我沒喘一口氣,反而更緊了袖中那本賬冊。
權力是一把雙刃劍,握得越緊,傷得越深。
朝堂的水,在那日之後徹底混濁。
第一波反撲來自兵部。
原本被停職的副侍郎柳冀南,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在四日內拿出“自證清白”的族產轉賬冊,咬死軍資流向與他無關。
戶部有人出麵作證,說是“親族產業往來,與其本職毫無牽涉”。
這一套說辭精致到滴水不漏。
我看著那份賬目,冷笑不止。
沈硯舟在我身邊開口:“這些人早就準備好了,你動他們第一天,他們第二天就能反撲。”
“我知道。”我把賬冊翻到最後一頁,“所以我也早準備好了。”
他一頓:“你什麼意思?”
我拿出另一份紙卷,放到他麵前。
“這是那家‘親族商號’過去七年的兵資合同,落款是沈紹川親批。合同蓋章日期,正是柳冀南任兵部主事之時。”
“你......”
“硯舟。”我第一次這麼叫他,語氣卻沒有半點親近,“我需要你去查戶部這兩年的稅賬,從中找出這筆款項的流轉痕跡。”
他盯著我看,眼神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你要拉沈家下水?”
“不,”我平靜地看他,“我隻是不想讓所有人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