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聞子驕最後的那句話和神情，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撬開了蒼瑩瑩記憶的匣子。那個樣子，和多年前那個夜晚，如出一轍。是的，她怎麼可能擺脫得了他呢？從寄住在家裏的那個少年，到大學裏陰魂不散的同桌，再到如今成了她頂頭上司的老板，聞子驕就像是她人生軌跡裏一顆定位精準的釘子，無論她怎麼繞，最終都會撞上去。

而當年，那顆釘子旁邊，曾經有過一束讓她心馳神往的陽光——張舸卿。

大學時代的張舸卿，滿足了蒼瑩瑩對“男神”二字的所有幻想。溫文爾雅，文質彬彬，一舉一動都透著翩翩君子的風度。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眼底仿佛盛著揉碎了的陽光，幹淨又溫暖，是那種任何一個懷春少女都無法拒絕的模樣。

更別提他的家世和才華，據說祖上幾代都是搞生物研究的，到了他這裏，更是青出於藍。

高中就有生物競賽保送的耀眼光環，進了大學更是如魚得水，各種專業獎項拿到手軟，是不折不扣的校園風雲人物。

那時候的蒼瑩瑩，眼裏心裏，裝的都是這位張大才子。對比之下，那個寄住在自己家裏，總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錢、說話能噎死人的聞子驕，簡直就是地上的泥。

又是一個被期末考試周支配的季節。蒼瑩瑩對著桌上那幾本厚得能砸死人的“藍色生死戀”——醫學生專屬教材——愁得焦頭爛額，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她已經連續三天沒踏出過房門半步了，感覺自己快要在這堆公式和理論裏原地飛升。看著地上散落的、控訴著壓力過大的幾根秀發，她終於決定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出去尋求外援。

本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樸素原則，她第一個想到的求助對象，就是住在隔壁房間的聞子驕。

雖然心裏對他一百個不待見，但好歹是一個屋簷下的人，總比跑大老遠去找別人方便。

她硬著頭皮敲響了聞子驕的房門。

門開了，聞子驕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出現在門後。

“那個......”蒼瑩瑩有些別扭地開口，眼神飄忽，“我高等數學......一點沒學......後天就要考了，怎麼辦啊？”她指了指自己房間的方向，臉上寫滿了絕望。

聞子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著她憔悴的臉色和眼底淡淡的黑眼圈，語氣平淡無波：“我勸你，現在好好躺到床上休息，什麼都別想。”

“可是我後天就要考了啊！”蒼瑩瑩拔高了聲音，幾乎要跳起來。

“那你也得先去睡一天，”聞子驕的邏輯似乎異於常人，“養足精神，明天再說！”

蒼瑩瑩瞬間被一種混合著絕望和無語的情緒淹沒了。她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頭的火氣，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嗬，借住在我家，還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啊。我找你幹什麼？我可真是......賤得慌！”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仿佛在肯定自己的愚蠢，然後猛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當然，她並沒有真的去睡覺。回到房間後，她立刻抓起手機，熟練地翻到那個置頂的聯係人——張舸卿。指尖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發送了一條求救信息。

幾乎是秒回，張舸卿溫柔的文字出現在屏幕上，約她半小時後圖書館見。

“啊——！！！”蒼瑩瑩像隻終於得到了救贖的小獸，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整個人撲倒在床上，興奮地滾了兩圈。

短暫的興奮過後，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衝到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那個頂著黑眼圈、麵色蠟黃的自己，她破天荒地放棄了平時常用的輕薄素顏霜，鄭重其事地拿出了那瓶幾乎沒用過的、遮瑕力最強的粉底液，仔細地在臉上拍打、塗抹，將所有的疲憊和憔悴都掩蓋在那層精致的“麵具”之下。

這是她第一次，為了去見一個人，如此鄭重地化妝。

晚上，當蒼瑩瑩帶著被張舸卿輔導後略微安心的心情回到家時，母親宋春霞正好把晚飯端上桌。

“哎呦！”宋春霞看著容光煥發的女兒，詫異地挑了挑眉，“我們瑩瑩今天這是怎麼了？打扮得這麼好看？”

飯桌旁，正伸筷子去夾一顆飽滿蝦仁的聞子驕，手明顯地頓了一下。那顆晶瑩剔透的蝦仁沒被夾穩，“啪嗒”一聲，從筷子間滑落，掉在了幹淨的桌布上。

“哎呀，沒事兒，沒事兒！掉了就不要了。”宋春霞連忙道。

可聞子驕像是沒聽見，又像是跟誰賭氣似的，眼神沉了沉，用筷子尖精準地、甚至有些用力地戳進了那顆掉落的蝦仁肉裏，硬是把它挑了起來，送進嘴裏，然後帶著一股狠勁兒，慢慢地、用力地咀嚼著。那樣子，仿佛嚼的不是蝦仁，而是別的什麼東西。

蒼瑩瑩被母親的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瞥見聞子驕那奇怪的舉動，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哦！媽，我先去卸個妝。”她說著便起身，逃也似的走向衛生間。

“卸什麼妝啊？快點過來吃飯！飯菜冷了可沒人幫你熱！”宋春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夜深人靜。

蒼瑩瑩起夜上廁所，迷迷糊糊中，鼻尖突然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東西燒焦的味道。

“嗯？”她皺了皺眉，睡意消散了大半。這味道......好像是從隔壁傳來的？

她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躡手躡腳地走到聞子驕的房門外，那股焦糊味更加清晰了。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