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身體沉甸甸地墜在鐵錨上，隨著海流輕輕晃動。

皮膚腫脹，青紫，像泡發的腐肉。

頭發纏繞著脖頸，嘴唇烏黑，微微張著，裏麵灌滿了泥沙。

魚來了，好奇地啄食著腫脹發白的指尖。

腥臭，冰冷，痛不欲生。

派對結束了，李明珠依偎在爸爸懷裏，正撒嬌要吃夜宵。

爸爸寵溺地笑著，親自把一塊精致的點心喂到她嘴裏。

“爸爸最好了！”

她甜膩地笑著，晃了晃手腕上那條閃閃發光的手鏈。

明明已經死了，可心口為什麼還會那麼痛？

曾經，爸爸也這樣喂我吃飯，叫我小乖。

可自從媽媽死後，我的生日隻有一碗清湯白水的長壽麵。

每一個生日爸爸都說：“別太鋪張，心意到了就好。”

可到李明珠的生日，他又是豪華酒店，又是三層蛋糕，堆成山的禮物，笑得合不攏嘴。

我考了年級第一時，爸爸淡淡一句：“還行，別驕傲。”

而隻因為明珠數學及格了，他轉身就給她換了最新的手機。

心涼透了。

原來，爸爸的愛，早就有了明確的標價。

而我，注定是那個永遠付不起賬的孩子。

夜更深了，爸爸還在甲板上。

他喝了很多酒。腳步踉蹌，眼神渾濁。

他一個人扶著欄杆，對著漆黑的大海嘔吐，狼狽不堪。

“明月......明月......”

他含糊地喊著我的名字，不斷地捶打著自己的頭，聲音破碎。

“我......我怕什麼？我怕什麼啊！”

他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是報應，都是報應......”

他癱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的欄杆，然後捂住了臉，失聲痛哭。

“曉芸......我對不起你媽媽。”

我的心猛地揪緊。

“那天，那天是我！是我和她吵架！吵得很凶......”

他斷斷續續地哭訴，每一個字都像在淩遲自己，“她氣得發抖，忘了吃降壓藥，她本來就有高血壓！”

“後來明月掉水裏，她去救......水一激，血壓衝上去了......”

他痛苦地蜷縮起來，“她不是明月害死的......是我！是我氣死了她！是我害她沒吃藥！是我！”

真相像一把刀，攪得心口模糊！

原來他一直知道！知道媽媽真正的死因！

他不是恨我害死了媽媽。

他是恨我。

恨我這個活著的證據，恨我時刻提醒著他犯下的罪！

恨他看到我，就想起自己害死了妻子！

把責任推給我這個無力反抗的孩子！用對明珠的加倍寵愛，來麻痹自己肮臟的良心。

心痛嗎？

不，是徹底死了。

連最後一絲殘存的、可悲的期待都灰飛煙滅。

他還在哭。

醉醺醺地，一遍遍重複：“是我害死曉芸的。明月，爸爸對不起你......”

我的靈魂冷冷地看著他哭。

看著他懺悔。

看著他......對著空氣訴說遲來的、虛偽的真相。

我隻剩下一個念頭，冰冷到刺骨：爸爸，你說你對不起我？

那好。

等你親自把我從海裏撈上來時，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你會怎樣？

你的愧疚，能承受得起這份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