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咱媽呢?趕緊上稱吧,別耽誤我等會兒打牌呢。”
老四吳青山嘬了口煙,一口濃痰吐地上,“醜話先說前頭,咱媽送來的時候可是足足有八十七斤!等下量要是輕了,那還得接著在你家住,可別想耍滑頭!”
“怎麼可能?!你打聽打聽全村誰不說一句我孝順?!我現在就去把媽請出來!”
老 二吳江海說著就直接進了屋子。
他掀開地窖,險些被鹹菜缸散發出來的酸臭味熏得睜不開眼。
又臟又臭的潮濕 地窖裏,老太太宋桂蘭有氣無力哀求:“兒啊... ...放媽出去吧... ...”
她艱難拖著癱瘓的下半身,濕透的褲子黏在腿上發出陣陣異味。
吳江海強忍惡心,低聲警告:“老四來了,待會媽你就說在這吃的好住的好,天天都有肉,敢跟他告狀說我讓你住地窖吃鹹菜,我弄死你,聽到沒?!”
宋桂蘭心裏一陣憋屈,沒想到自己最寵愛的二兒子竟然能說出這麼白眼狼的話。
“媽吃過肉嗎?媽餓啊......媽就想吃口飯... ...”
“吃吃吃,人老了還屁事多,我讓你吃!”
吳江海不耐煩抓起缸裏的鹹菜疙瘩,不由分說強塞進宋桂蘭嘴裏。
他獰笑著,眼底盡是貪婪,“吃了給我多喝點水,敢輕一斤繼續呆我家,有你好受的!”
宋桂蘭嘴巴被扯的生疼,齁鹹酸澀的味道讓她想吐。
她委屈哀求,“老 二,天天鹹菜饅頭真的吃不下了......”
吳江海眼睛一橫,“大肘子你吃不吃?想吃好的就把地契給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偏心老四,就等著拆遷款下來偷偷全給他呢吧?”
宋桂蘭顫抖的搖頭,“老 二,媽是真的不知道呀,你讓媽咋拿。”
看著自己付出最多的這個孩子,卻最狠心。
吳江海狠狠啐了口唾沫起身,
“你要不要臉?我奶奶說了地契就在你身上,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能這麼窮嗎,都是你耽誤的。就應該聽愛華的早給你關進來就對了。”
宋桂蘭老淚縱橫,她四十多歲死了丈夫,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五個子女拉扯大。
點燈熬油似的為了這幾個孩子沒日沒夜的當驢一樣賣力打工賺錢,本來以為子女們出息了會孝順,自己也算熬出了頭。
可沒想到,老大跟她斷親,搬到城裏住。
老 二和老四兩個兒子為了不養她各種掰扯,甚至定了奇葩規矩,各家輪流一個月,接走的時候像豬肉一樣上稱稱。
誰養的時候少半斤,就繼續養。
她有工作能賺錢時,這些兒子們圍著她轉,把她當香餑餑,頂替了她的工作,把她手裏的錢基本都算計走了之後,又看自己癱了,就變了副嘴臉。
宋桂蘭恨不得自己死了,也不想整天過這麼豬狗不如的日子。
她被拉出來推上了秤,身上是老 二媳婦剛給她套上的衣服,沉的她喘不上氣來。
宋桂蘭看向老四媳婦兒,眼淚嘩嘩流,“玉玲呀,以前的事是媽不對,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別在意了,讓媽去城裏住兩天行嗎?”
劉玉玲冷笑,“你還有臉提以前,老不死的當初造我黃謠,說我破鞋爛 貨,肚子裏不知道流過多少野種,害得我脊梁骨差點被人戳斷。還指望我養你?你咋不去死,活著添什麼惡心!”
宋桂蘭掙紮著解釋,“媽知道你傷心,你別跟一樣,媽當時不是那個意思,誰知道他們會傳成那樣......”
“老不死的閉嘴把你!等你死了搭靈棚我一定來接你,直接送你下十八層地獄!”
劉玉玲越說越氣憤,差點上來撕扯宋桂蘭。
她身上的衣服瞬間被拽掉,秤上的數字瞬間輕了不少。
吳青山趕忙拉住媳婦兒,興奮大喊,“輕了!這可都看見了啊!咱媽得繼續留你這兒。”
“怎麼可能?!”吳江海梗著脖子上前,立刻就要給她重新穿上衣服。
宋桂蘭拉扯間重心不穩,砰的一聲額頭撞到了秤杆子上,當即起了個大包。
她痛苦哀嚎出聲,“沒良心的東西們......死了吧,死了好......”
可根本沒人在意。
吳江海夫妻二人氣急敗壞。
“咋會輕呢?你沒灌水?”
“灌了呀,灌了兩大碗,衣服裏也塞了沙土,說不定是老太婆偷偷尿了。”
牛愛華氣的不行,偷偷使勁掐了宋桂蘭一把。
吳江海連忙朝四弟說好話,“老四,媽都在我這一個月了,半斤就別計較了吧,你帶回去,我跟你二嫂過兩天還要出門旅遊呢。”
劉玉玲當即瞪了眼,“二哥你這什麼話,當初規矩可是你定的,半斤就繼續待一個月,怎麼還能反悔。”
牛愛華掐腰跟著吵,“你們現在日子好的流油,在就不能多出力,就半斤肉還斤斤計較,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有錢就活該吃虧啊,誰會嫌錢多?你把地契交出來,我們立刻就接走。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拿了地契反過來要我們養這癱子!”
宋桂蘭捂著頭哀聲連連,“都是狼崽子,小畜生!”
兄弟倆撕扯,眼瞅著就又要動起手來,推推搡搡時,不知道是誰踹翻了秤,宋老太直接重重摔倒在地,秤砣砸在腦袋上出現血窟窿,她兩眼冒金星當即就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媽,媽你咋了!”老 二拔高嗓門,得意的回頭看向老四,“老四,這可是你推的咱媽,我可親眼看見了,怎麼說?咱媽的醫藥費可得你全掏!”
“憑什麼我掏?!”
老四還想反駁,可他看著地上年邁的老母親,這下一摔送醫院肯定又要多出一筆醫藥費,他眼睛滴溜溜一轉,語氣有些遲疑。
“要不... ...不治了吧。”
老 二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淡了下來,他眯起眼打量著四弟。
“你什麼意思?直接報喪?”
老太太大家都不想照顧,現在要是送醫院肯定又花錢又得照顧她,老四的意思他懂,跟出嫁的兩個妹妹說媽沒了,直接把白事一辦,大家都樂得清閑。
見老 二不說話,老四心一橫,直接把地上的破布蓋在老太太臉上,老 二沒有阻止,老四跪下就開始哭嚎,“媽,媽你怎麼就離我們去了!我這就去通知大哥和妹妹們!”
... ...
半小時後,宋桂蘭躺在客廳中央的木板上,她嘴巴被人塞住,隻有耳朵還能聽見聲音。
“——媽哎,我可憐的媽,你可受苦了。”
伏在床邊的三女兒吳月梅哭的聲淚俱下。
老 二不屑冷哼,“吳月梅,你這麼孝順倒是給媽接走啊,你老公不是挺有錢嗎,還騰不出一間屋給媽住?”
吳月梅抬起飽經風霜的臉,黝黑的皮膚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
“他錢從來不給我,我沒錢啊......”
老 二看不上她這副窩囊樣,冷哼一聲,扭頭看著小妹,“小妹,你都律師了,一頓飯都不止四位數,咱媽眼看著要斷氣,不如你掏錢救她?”
吳月雪輕輕把名牌包放在桌子上,語氣冷淡,“我是女兒,咱媽從小就說女兒是賠錢貨,不給一分錢,也不需要我養老。更何況,她的養老錢不是都給了你們三個好兒子了麼,這錢不是應該你們出嗎。”
老 二看眾人都不說話,咬牙大手一揮。
“行,都不出錢那就別治了,直接辦白事!”
此話一出,子女們都默不作聲,不想當惡人,又不想自己家花錢。
老人嘛,年紀大了不能動彈了那就是累贅,早死早托生。
老四這時候看著老 二說:“人是在你家不行的,白事兒得你家辦吧?”
“憑什麼?”老 二立馬不樂意,“你沒吃過咱媽的奶?你沒花過咱媽的錢娶媳婦兒?要掏都得掏!”
老 二看向老大,“大哥,你家有錢又住城裏,而且三五年沒回來管過媽,事在我們這辦,棺材錢總該你們出了吧。”
老四吳青山的聲音也跟著響起,“就是呀大哥,你是老大於情於理咱媽後事都應該你操辦。”
老大吳大川靠在旁邊櫃櫥上,下意識看了眼媳婦兒魏淑霞。
他眯著眼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我剛投了個買賣,現在手裏不富裕。”
“你會連這點錢拿不出來?”
“我們就是不想拿!”魏淑霞冷笑,幹脆把話挑明:“今天有我在這,老不死的後事別想讓我們出一分!當年就因為二嫁帶著小丫嫁給大川,她的天天罵我不要臉賤貨,這我都忍了,可她居然為了打麻將把小丫弄丟了,有今天純屬報應!
我們能回來都算我們心眼好 ,想讓我們出錢,門都沒有!老 二你們打的什麼算盤真當我們不知道啊,讓我們出錢辦事,收禮你們來,真當你大哥是傻子了。”
吳月雪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語氣不耐。
“按說媽最疼的就是二哥你,我們都是次要,難怪媽死都不給你地契。”
“吳月雪,你夠了!”
爭吵聲像是一把把刀子,將宋桂蘭的心臟攪爛模糊。
宋桂蘭半睜的眼睛漸漸失了焦,淒涼的苦笑了起來。
她悔呀,這一世都沒為自己活過。
到頭來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子女們連口棺材都不願意給她出。
要是可以重來... ...
她絕不這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