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我仰頭盯著趙璟。
他晃動的臉龐讓我想起了懷瑾的頭顱被懸掛在西涼城牆上。
殘陽如血,黃沙漫卷。
懷瑾的頭顱在城牆上晃呀晃。
路過的西涼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他一生短短十六載,奮勇殺敵,守衛疆土。出師邊關十餘次,皆勝仗。
大漠貧瘠荒蕪的土地上,他是西域唯一耀眼的月亮。
兩年前趙璟聯合我王叔丹奇陷害蕭家,他們買通了蕭家仆人指證蕭家父子通敵叛國。
證據鑿鑿之下,丹奇逼著我阿爹卸了蕭家的兵權,當夜丹奇偽造我阿爹的旨意斬了蕭家滿門。
蕭家滿門忠烈,清者自清,竟無一人抗旨。
接著中原傳來噩耗,我那遠嫁胤朝十餘年的大姐姐,中原皇帝最心愛的蓉妃,生產時一屍兩命。
阿爹忽聞噩耗,一病不起,最終被丹奇篡位。
阿娘不堪受辱,隨著阿爹共赴黃泉。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丹奇。
若不是他狼子野心,蕭家怎會滿門覆滅,我阿爹阿娘怎會命赴黃泉。
丹奇上位後,西涼無可用將領,隻好加大對中原的朝貢,百姓的日子被壓榨得苦不堪言。
為了穩定西域的局勢,我被送往中原和親。
抵達中原的第一日,我拜見了中原的皇帝。
老皇帝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用蹩腳的中原話回複:
“瑪爾琪亞。”
用中原話來說,就是不落的月亮。
老皇帝望著我,像是通過我在看向另一個人。
他是在思念我那已故的大姐姐蓉妃。
他說我大姐姐如一輪明月,清輝皎皎照進後宮。
皓月當空時,群星黯淡無光。
當即便賜了我中原名字,皎皎。
太子酒醉後常言冊封番邦女子為太子妃,乃皇室之恥。
但有老皇帝在,哪怕太子再不喜歡我,我的太子妃之位都沒有被廢掉。
我望向窗外的明月。
阿爹死的那晚月亮也這般清冷。
他的藥裏被人動了手腳。
當時王宮已經被丹奇的士兵包圍。
阿爹撐著最後一口氣叮囑我不要複仇。
他說王族傾覆事小,黎民受苦事大。
我身為公主,生我者父母宗親,養我者西涼萬民。子民為之獻出生命也要保護的應是腳下的寸寸國士,而不是一個愚蠢公主的情感。
他要我將失去愛人與親人的痛苦深埋心底,為了西涼的和平,嫁給中原太子趙璟。
同時也提醒我,我那先前嫁到皇宮的大姐姐蓉妃,是死於旁人的算計,要我吸取教訓學會藏拙。
難道我們西涼的公主注定都要枯萎在這座冰冷的皇城裏?
我要回西涼,我要親手殺了丹奇。
然後跟我的親人和愛人團聚。
“在想什麼?”趙璟的大拇指腹在我的臉頰一遍遍摩擦。
從前歡好時他喜歡吻我的眉眼,因為我眉眼兩分似宋拂釧,現在他好像更喜歡注視我的一顰一動。
我抬手捂住他眼角的疤。
“在想阿瑾。”
“瘋狂地想。”
第二日宋拂釧過來找我打葉子牌。
她今日手氣不好,總是輸。
最後人有些惱了,幹脆直接跟我敞明來意。
“昨晚獻舞那女子我猜到是你。”
“太子妃,你好歹是西涼嫡出公主,非要受這般屈辱?”
“昨夜的局勢你也看到了,無論你留不留在東宮,胤朝終有一日會對西涼出兵。”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