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回到出租屋。
屋裏黑得像個墳。
我打開床底,翻出幾本舊賬本。
這些年,我寄給家裏的錢,我替他還的債,我攢的每一分錢,都寫得清清楚楚。
我一頁頁翻著,手指像刀一樣劃過字跡。
我要把他撒的每一個謊,都翻出來。
從“破產”、從“公司出事”、從“還債壓力大”......
我要一樣一樣挖出來。
我要等那天,讓所有人都知道。
莫雲謙是怎麼用一場騙局,騙走我的五年。
又是怎麼親手把我們的孩子逼上絕路。
此刻,莫雲謙為了逃避現實,隻能躲在公司辦公室裏。
他和我說自己在公司加班,其實是在辦公室縮成一團。
像個縮頭烏龜,躲著我,也躲著陽陽的死。
他把手機調成靜音,卻一遍又一遍地看我們以前的聊天記錄,聽著陽陽發來的語音。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他聽一次,就像心被人活剮一刀。
他發現我竟然真的願意陪他搬磚還債。
為了省錢,我可以淩晨送外賣,陽陽的衣服補了又補,從來沒抱怨過一句。
他以為等自己哪天“演夠了”,就能揭開這個謊言,兩個人開開心心過日子。
他的眼眶紅得嚇人。
他真的想說實話了。
他想告訴我,這些年他沒有破產。
當年林霧說我圖他的錢。
他一時賭氣,就故意“破產”看看我是不是真心的。
這謊一撒就是五年。
可現在,陽陽死了。
他想說出口的話,卡在喉嚨口,怎麼也吐不出來。
他怕一旦說了真相,我會徹底恨他、離開他,再也不回頭。
所以他繼續沉默,繼續演他的窮光蛋。
一錯,再錯。
我沒再去找他。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陽陽不能白死。
我開始一點點翻他的東西,借口整理,實則查賬、翻合同、追溯他這幾年到底有沒有“真窮”。
我在他以前帶回來的舊筆記本電腦裏找到了隱藏的銀行流水截圖,轉賬記錄清清楚楚,根本不像一個窮到吃泡麵的男人。
還有他藏在陽台櫃子裏的那塊手表,是我沒見過的品牌,新得發亮。
他演得挺好。
可惜,我不是從前那個眼裏隻有他、天真單純的小姑娘了。
第三天下午,他回家了。
我剛燒完一壺熱水準備洗衣服,廚房那邊傳來動靜。
我走過去,看到他穿著圍裙,係得歪歪扭扭。
鍋裏燉著排骨湯,桌上擺了一整桌我愛吃的菜。
陽陽喜歡吃的玉米餅,也熱了幾個。
他回頭看到我,衝我笑了一下,眼裏全是討好:
“青青,你辛苦了,我......我想給你補補身子。”
我愣在原地,鼻子一酸,卻什麼都沒說。
他走過來,手上還帶著鍋鏟的油氣味,伸手要替我把外套脫了。
我往後退了半步,沒吭聲。
他有點尷尬,卻很快擠出一個笑:
“咱們好久沒好好吃頓飯了......”
我忍著不發作,拿起筷子。
味道還不錯,是他認真做的。
我咽了下去,像吞了一口鐵。
他看我吃了,眼神亮了些:
“青青,等過段時間,我把工作也穩定下來......咱們再要一個孩子,好不好?”
我手裏的筷子一頓。
他竟然真的以為,我還願意陪他演下去。
他真的以為我還是那個為他送外賣、為了兩塊錢跟人砍價、半夜抱著陽陽哄睡的傻姑娘。
我低頭喝了一口小米粥,壓下翻湧的惡心。
我不能揭穿。
還不是時候。
我要讓他知道,他撒出去的謊,到底值不值得葬送一個孩子的一條命。
吃完飯,我默默收拾碗筷,像什麼都沒發生。
他在背後問我:
“青青,你是不是好多了?我看你最近比之前平靜些了......”
我背對著他,手上的碗刷得更用力了些。
“嗯。”
我沒有回頭。
他看不見我的表情。
如果他能看到,就會知道。
我現在不是平靜,是太恨,恨得冷了。
這個家,他還想繼續裝。
那我就陪他演。
我會一步步把我和陽陽遭受過的痛苦加倍償還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