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進京趕考摔斷了腿,沒銀子治療。
我隻能逼相公簽下典妻書。
我把肚子典當給一殺豬匠,懷了殺豬匠的孩子,換來了十貫錢給相公治病。
後來相公被公主招婿時,懷孕七月的我,被喝醉的殺豬匠按在榻上毒打。
醉酒之下殺豬匠說:“感謝公主送來的十貫錢,不然哪能典到這種好女人。”
我如遭雷擊,急忙去找相公,卻看到他坐在酒樓和友人高談闊論。
“文仲,你可真是個情種,當年為了給公主摘懸崖上的花,摔斷了腿,如今抱得公主歸,甚美啊!”
“可憐你那個下堂妻,典肚子救你呢,等她生下殺豬匠的孩子,典當期過了,難不成你還要她?”
我的相公輕壓一口酒說。
“自然不要。我早給她下了藥,到時必定難產,生不下孩子,她還是得給殺豬匠再生,不就回不來了。”
1
“其實你那糟糠妻,也怪可憐的,都落了三個殺豬匠的孩子了。”
賀蘭玨冷哼一聲。
“前兩胎也是我下慢藥給她落的,當年她趁我腿傷,強迫我簽下典妻書的時候,就該想到這種結局。”
“哈哈哈還是文仲兄有手段!”
我倚靠在酒館的牆壁上,緩緩滑坐,痛苦不堪地閉緊雙眼。
典給殺豬匠陳舉生孩子後,我懷過兩胎,都不足三個月就落了胎,身體一次比一次差。
淚水滑落,為了給賀蘭玨治腿典當肚子的我,像一個笑話
原來他早就移情別戀了公主。
傻傻付出的我被他騙的好慘。
手上的凍瘡一漲一漲的疼,那是我嫁給賀蘭玨後漿洗衣袍落了的病根。
實在是太疼了,我忍不住抱著雙手哭泣。
五年前,我嫁給家徒四壁的書生賀蘭玨,日子很苦但也幸福。
為他研墨的時候,因為自卑,我把手裹在袖子裏研。
賀蘭玨看到後,把我的手放在懷裏暖和,說:“娘子的手都是因為我,無需隱藏,不難看的。”
承諾我:“等我考取了功名,帶娘子過好日子。”
可天有不測風雲,三年前賀蘭玨進京趕考摔斷了腿,眼看著腿都要腐爛了。
我當了房子和土地,還是沒湊夠錢。
我養父是個獵戶,聽聞我的窘況,抽了一夜旱煙,削了一夜竹箭。
第二天便上山獵熊,隻因為熊皮最貴,可以換二兩銀子。
養父幸運地獵到了一隻小熊,換錢時被黑心商販克扣,說熊太小,隻能給一兩。
滿身是傷的養父沉默著接過來銀子,轉頭又去了山上。
這一次他沒有那麼幸運了,養父被記仇的黑熊咬碎了頭骨,五臟都被掏出扔了一地。
村民帶我找過去時,我隻看到黑鴉啄食著養父的殘手。
露著森森白骨的手還緊攥著那一兩銀子。
我暈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館了,錢還是不夠,我無奈下典當了自己。
悲痛欲絕下我忍不住向賀蘭玨說了養父的死。
他卻眼神冷漠地說:“你養父要是知道,你是這麼水性楊花的賤人,還不如死了!”
不該這樣的,我流下兩行清淚。
尖銳的聲音打破我的回憶。
“你這個賤婦又來糾纏賀郎!”
我抬眼,看到了身著豔紅石榴裙的公主李樂盈,我夫君的即將過門的妻子。
李樂盈小時候走丟過,找回來後陛下對她一直嬌寵,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
她頭上戴的素木簪和華麗的衣裙格格不入,但是卻刺痛了我的雙眼。
那是新婚第二日,賀蘭玨給我親手削的簪子。
是我與狗爭食,沿街乞討,最難的時候,都沒賣掉的簪子。
我給賀蘭玨手指抹上印泥,拿著典妻書強迫他按下手印時。
他曾一把打掉我頭上的素木簪,歇斯底裏:“你這個娼婦!你嫌我斷腿!棄我另嫁!”
我那時隻是把麵容隱在散落的黑發中,無聲痛哭。
現在想來可笑,賀蘭玨為了給公主摘懸崖上的花,摔斷了腿。
明明是他負我在先,卻那般真情實感地詰責於我。
我站起身來,卻沒忍住多看了幾眼那簪子。
李樂盈注意到我的目光,頗為驕傲地哼了一聲。
“這是賀郎親手為我削的發簪,雖然樣子一般般,但是心意可貴。”
我好想質問李樂盈,為什麼給陳舉十貫錢,讓他典我。
可我啞了又啞,垂淚閉嘴。
還能因為什麼呢,因為公主金尊玉貴,對賀蘭玨一見鐘情,而我擋了她的路。
可我不甘啊,於是我說:“新婚第二日,相公也曾給過我一支素木簪,和這支,有點相似。”
李樂盈漲紅了臉,抬手重重給了我一巴掌。
2
我被打地跌坐在地,嘴角溢出鮮血,肚子一陣劇痛。
李樂盈指著我怒斥:“一介草婦,竟敢對本公主的穿著指指點點,來人,給我打爛她的嘴!”
丫鬟得令,抄起袖子就對我左右開扇。
清脆的聲響還是在巷子裏回蕩,我的嘴角瞬間滲出血絲。
樓上喝酒的賀蘭玨一行人也走了下來。
“文仲兄,這不是你那下堂妻?好生狼狽啊。”
“大著肚子還往外跑,真是不講婦德。比不上長樂公主的一根手指頭。”
賀蘭玨看我倒地,長袖中的手下意識虛扶。
李樂盈看到,立刻尖叫:“啊,我的指甲。”
賀蘭玨立馬拿住她的手,“怎麼這麼不小心?這種賤婦也值得你親自動手打?”
李樂盈委屈說:“賀郎,你那下堂妻欺負我,你說怎麼辦!”
賀蘭玨看我護住肚子的模樣,眼神閃過厭惡,“把她衣服給我扒了,讓大家看看殺豬匠家的小豬玀。”
“不要!”
我拚命掙紮,發髻散了,幾下就被扯掉了上衣,隻剩肚兜堪堪遮體。
街上行人難掩淫邪的目光,突然有人指著我的後背說。
“快看,這婦人背後還紋著字呢!”
“不都是犯人才會遭黥刑嗎,紋的什麼?”
我連忙捂住身後,可怎麼也擋不住他們的目光。
背上的典妻書,是賀蘭玨腿傷好了後,把我壓在床上,親自拿針一筆一筆紋的。
那時他清雅秀俊麵孔可怖地猙獰著,他怒吼:“你這個自甘下賤的娼婦,這麼喜歡賣自己,就永遠把典妻書帶在身上吧!”
為的就是讓我永遠銘記恥辱。
“典妻書?哈哈哈,這娘們在後背紋典妻書!”
“這是多想被賣啊,想侍二夫的心天地可鑒?”
賀蘭玨聲音嫌惡,“清醒了嗎?清醒了就滾回去。”
想起被陳舉毒打後,聽到那醉話時,害怕地隻想見到賀蘭玨的心情。
隻覺眼眶又是一熱,卻哽咽,不能說,他們都是一夥的。
好,我走就是的,我要帶著我的孩子走,不管去哪,我要平安生下她!
那日我回去之後,陳舉跪在家門口,涕泗橫流與我道歉。
“娘子,是我錯了,我不該喝酒,還將你打成這樣,你原諒我!”
陳舉生的憨厚粗苯,是雲水巷出名的老好人,賣豬肉的時候總會贈些下水給街坊四鄰。
鄰裏都勸我:“陳舉媳婦,男人喝了酒都這樣,你包容一點哈。”
我撫摸著肚子,隻是冷漠,這些年借醉對我動輒打罵的事太多了。
之前我為了盡快生下孩子,回到賀蘭玨身邊,忍了,但是現在我隻想讓孩子健康出生。
我要離開京城,於是我偷偷收拾著行囊。
可哪能瞞住一起生活的陳舉,他日日摔筷子辱罵我。
看我冷漠不在意的樣子,無能的陳舉更加酗酒成性。
整日在茶館喝酒說胡話。
賀蘭玨縱容公主當街羞辱我後,總是夜半想起我那無助絕望的眼神。
去醫館開了些金瘡藥,賀蘭玨拎著金瘡藥和偽裝成安胎藥的慢性墮胎藥來到雲水巷。
還沒轉入巷口,就聽到滿臉通紅的醉酒陳舉在茶館大放厥詞。
“嗬,男人嘛,還得看關燈後那點事,我娘子說了,賀蘭玨就是個銀樣鑞槍頭!”
“遠不如我雄風震震!”
賀蘭玨一拳捶在樹上,將手中的藥狠狠擲入河中。
轉身離去。
3
這些都是忙著離開的我,不知道的。
我買好了去通州的船票,正準備登船,賀蘭玨的小廝卻跑了過來。
“夫人,不好了,老太太頭風疼得要命,吃什麼藥都不好!”
我一驚,在幽州的時候婆母犯頭風,我琢磨出了一套獨門按摩手法。
我和婆母相依為命過過苦日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跟著小廝來到長樂公主府,亭台樓閣莫名有些眼熟,可我明明沒來過這裏。
甩開無用的念頭,來到前廳。
我卻看到坐在賞花會側席,一臉愧疚唯諾的婆母。
婆母小聲道歉:“阿虞我對不住你,他們非讓我裝病。”
婆母病了是假的,李樂盈想羞辱我是真的。
李樂盈牽著賀蘭玨走到我麵前,“相公,我有孕了,我們快些成親好不好?”
賀蘭玨聽聞這個消息,驚喜萬分,他緊緊抱住李樂盈,眼中全是喜悅:“我要當爹了!太好了,我這就去奏請聖上,讓我們擇日完婚!”
我即使已經打算放下賀蘭玨,看到這個場景,卻也忍不住一陣心痛。
不願再呆下去,我轉身離開。
李樂盈伸手拉我,突然“啊”的尖叫一聲,一下倒在了地上。
“你這個賤民,居然敢推我!我的肚子好疼啊!”
我愣怔回首,還未來得及辯解,就看賀蘭玨麵色赫然一變。
他一把將我推翻在地,轉身扶起李樂盈。
“快,傳太醫!”
我狼狽地癱倒在冰冷堅硬的石板地上,腹部傳來陣陣劇痛。
隻覺身下一濕,壞了,我破水了。
我努力用衣裙擋住濡濕的裙角,卻沒藏過李樂盈的眼睛。
李樂盈指著我尖叫,“賤人!你敢在公主府當眾撒尿!”
我急忙起身,想離開這裏。
賀蘭玨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麵色難看。
“你要生了?”
我想起賀蘭玨多次給我墮胎,就為了把我永遠典當給陳舉。
不由遍體發寒,我哭著央求:“賀蘭玨,求你放我走吧,我不纏著你了,不當你的妻了。”
“我隻要這個孩子,求你放過我吧!”
我自小顛沛流離,輾轉於人販子手上,後來唯一對我好的養父也死了。
已經太過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孩子!
賀蘭玨咬了咬臼齒,清俊的臉上青筋暴起,從唇縫裏擠出一句:“你就那麼想給陳舉生孩子嗎!賤人!”
“來人,給我把她綁在柴房,不準給她找大夫。”
“公主好之前不許放她離開一步!”
家丁們一擁而上,粗魯地拽起我的胳膊。
我苦求著,掙紮著被拖曳在小徑,餘光瞥見牆角的狗洞。
不知哪來的一股蠻力,我掙脫家丁的束縛,朝狗洞撲了過去。
肚子摩擦在泥濘的泥土上,痛的我眼前一黑。
家丁們拽著我的腳往後拖,我半個身子已經鑽了出去,赫然看到了陳舉站在麵前。
我奮力抓住陳舉的雙腳,“陳舉,救我!我要生了,救救我!”
4
陳舉卻蹲下掰開我的手。
嗤了一聲,“公主說,讓你一屍兩命,我就能得到京城一處宅子和十兩黃金。”
“有了錢,我會有很多孩子。”
我難以置信,兩個人,兩顆真心,我竟一個都沒有。
如此可悲!
被家丁拉回去,扭送到了柴房,我狼狽地躺在一堆幹草上。
“啊…我的肚子,好痛。”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怎麼也生不下來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柴房門“吱”一聲被推開。
我看到賀蘭玨逆著光進門,手中端著一碗藥。
意識到那是什麼,我掙紮著後退。
“不要,我不要喝!”
賀蘭玨蹲在我的麵前,“你知道我拿的是什麼藥?”略一思考,他篤定,“那天在酒樓,你聽到了我說的話?”
看我神情,賀蘭玨確定我是偷聽到了。
賀蘭玨捏過我汗濕的臉頰,捏開我的嘴,把藥灌到了我嘴裏。
“咳咳。”我被嗆到,狼狽不堪。
賀蘭玨冷笑一聲,說:“我不可能讓你生下陳舉的孩子,我不允許。”
掙紮了一夜就是生不下來,意識模糊中我被綁了起來,嘴裏塞上了抹布。
再睜眼我身處黑暗的密閉空間,李樂盈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幸好肚子裏的孩子沒事,賀郎,我想了。”曖昧的聲音響起。
我這才意識到,我被鎖在了李樂盈寢殿的衣櫃裏。
“不可,你肚子裏還有孩子。”我聽到賀蘭玨壓抑的聲音。
李樂盈嬌笑,“太醫說,前三個月小心點,沒事的。”
不堪入耳的聲音傳來。
我蒼白著嘴唇,絕望之下用頭狠狠撞向櫃子。
賀蘭玨聽到聲音,一把護住李樂盈,“什麼人!”
昏迷前,我斷斷續續聽到有人打開衣櫃。
李樂盈幸災樂禍說:“呀,這是要一屍兩命了呢。”
賀蘭玨冷哼一聲,吩咐下人:“給我拿產鉗過來。”
不要,可我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當孩子在我身體裏被鉗碎時,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裏也徹底碎了。
兩眼一黑昏了過去,我開始走馬燈,看到年幼我在公主府無憂無慮地蕩秋千。
看到我第一次被拐後,保護了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她卻把我推向追來的人販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篤定那個瘦弱的小女孩,就是小時候的李樂盈。
原來,我才是真公主。
從鬼門關走了走了一遭,能下床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後了。
陳舉拿了公主的賞銀,也不去殺豬了,日日沉迷酒樓。
賀蘭玨和李樂盈的婚禮就在後天。
我沉默地拿出船票,撕掉扔了出去。
次日我攔住去寺廟祈福的聖駕,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大喊。
“陛下,娘娘!我才是你們的親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