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波斯國來使突然中毒身亡,刑部與大理寺查了半個月仍未有任何頭緒,
為此父皇震怒,我就算身在宮中,也是有些耳聞的。
想來如今躺在這裏的,便是那位波斯國的王子了。
我望向他手臂上的桃花癍,有些猶豫,
瞥了一眼自己身上華麗的衣裙,咬了咬嘴唇,
為了這次宴會,我跟隨女師學習舞蹈,
過往的十六年裏我哪裏學過這種高門小姐才會的東西,
為此我摔得鼻青臉腫,手腳沒一塊好皮膚,
才勉強能在今日示意眾人。
我曾對著鏡子看著自己也不算醜的麵容,幻想著這場宮宴上一鳴驚人,
期待能得到陸懷明驚豔的目光,
如今全部成了空。
深吸一口氣,我褪下了這繁複的宮裝,換上了粗布麻衣,
攤開那一排排的銀針,我竟然鬆了口氣,
我做了十六年仵作家的女兒,
比之蹩腳的舞步,銀針才是我的武器。
當我終於為這位波斯王子縫合,又為他整理遺容,
剛晃動了下酸脹的脖頸,就聽到屋外一片嘈雜。
“陛下,奴才確實看見殿下躲在這個屋子裏。”
我一愣,緊接著那扇門被人猛地踢開,
刺眼的陽光照進來,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擋。
“還璧,你在這裏做什麼?”我仿佛聽見父皇壓抑的怒火,
緊接著,便是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
“殿下出身鄉野,頭一次見到這麼盛大的場景,必然是害怕了才會躲起來。”
我冷眼看去,說話的正是“大夏四公子”之一的玉子微,也是剛剛在門外叫囂著我是賤民的人。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卻對上一片繡著金線的袍角,
那裙子的主人明眸皓齒,生的美極了,
可她與我今日穿的,明明是同一件衣裙——是為了這場宮宴獻藝而準備的公主舞服。
我一愣,陸懷明搶先道,
“殿下若是怯場不願登台,也該提前和陛下和臣等知會一聲,虧得丞相千金鄭小姐舞姿精湛,替殿下獻藝,才沒在各國來使麵前,丟了我大夏國的顏麵。”
他話中帶著責備,看著一副正義凜然,實則是三言兩語就將責任全部推在我身上,
我明明是被他騙來此處,到他們口中,卻變成了我是一個登不得台麵的鄉村野女。
原來他們今日份的算計,是為了這。
而這位鄭小姐,怕不就是他們口中要做皇後的鄭漱玉。
我緩緩站起身,粗布麻衣顯露無疑。
“哎呀,殿下便是不願登台,可也是我們大夏的公主,怎麼穿成這樣呢。”鄭漱玉用手掩唇,故意道。
身後的一幹臣工命婦都在小聲私語,其中不乏夾雜著“果然是賤民出身。”“大夏怎麼能有如此公主。”......
我看見父皇麵色不虞,即便我是他的親生女兒,可我們才剛剛相認,
在他心中,怕仍是更相信他培養了多年的“大夏四公子吧。”
我冷笑一聲徑直上前,跪倒在地,而白色的粗布衣角上還沾著波斯王子的鮮血,
“還璧知曉父皇為波斯來使一事茶飯不思,王子既為我大夏而來,又怎能叫他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眠?是以還璧今日特來見王子,聽他一說自己的遭遇。”
話音落,四公子之一的夏正清便嗤笑道:“你是說王子的屍體跟你對話了?”
我仰起頭:“不錯。王子手臂有桃花癍,聽聞太醫署查不出究竟是為何,但是我知道。時值中秋,王子應該多食了幾隻蟹。還璧聽聞京中近日有一家點心鋪子甚是火爆,它家招牌的三味酥更是千金難換。王子既然來此是客,必然有人為其準備了三味酥,其中有輕量花生,又用柿餅佐味。想來王子平日裏便不能食花生吧?配以柿餅、蟹肉,加之輕微過敏,便成了一味致命的毒藥了。”
眾人見我言之鑿鑿,一時語塞,波斯來使卻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殿下所言不錯。”
我朝人一拜:“還請節哀。另外我觀王子麵容紅腫,不忍他遺容有損,故而稍作修飾。希望不曾驚擾王子的亡魂,也請您莫怪。”
那來使涕泗橫流,突然跪倒在地:“我家王子生前最注重儀容,多謝殿下為其整理。殿下慈悲之心,兼有大才,是大夏之幸,是天佑大夏,天佑陛下,能迎回殿下。”
我愣住了,傳聞中這波斯國的來使,最是胡攪蠻纏不講理的......
眾臣一看,也順勢跪地口中齊頌“殿下慈悲,天佑大夏。”
父皇這才放聲大笑,我看見那幾人不甘不願地跪倒,對上陸懷明若有所思的表情,
別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