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警衛的審視下走出那座宅子的。
她隻在恍惚中記得,她最後聽到鐘毓說了一句話。
“地臟了,洗一遍吧。”
檀穎渾身的血液像是全部失去了溫度。
從踏出那扇門之後。
她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那對她來說,隻存在於電視上和想象中的大宅院。
是她十輩子也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那裏住的人,身上擁有的優越感。
是用幾代人的智慧和幸運,堆砌澆灌出來。
不是她這種一窮二白的老百姓能夠得著的。
就像那盆像豆芽菜一般不知名的蘭花。
如果在野外遇見,檀穎或許連多看它一眼都不會。
可是,它卻身價百萬。
檀穎連摸一摸它的資格都沒有。
這世上有平等嗎?
可笑。
等檀穎有清醒意識的時候。
已經回到了瀾翠灣。
她窩在客廳地毯上。
滿腦子像是走馬燈的閃過她和沈潯的從前。
十八歲在北城大學的校門口機緣巧合相識。
後來慢慢走到一起。
再後來,沈潯成為她生命裏不可割裂的一部分。
他們吵過鬧過。
分過合過。
他們就像普通情侶那樣。
如膠似漆,吵吵嚷嚷。
也似過久了日子的老夫老妻一般。
一日三餐,日曬三杆。
那些藏在檀穎記憶裏的點點滴滴。
仿佛都被深深鐫刻上“沈潯”二字。
沈潯這個名字,這個人。
早已經融入檀穎的血肉。
檀穎愛沈潯。
可是,如果她的愛情需要建立在失去最愛的親人,罔顧夥伴的努力的基礎上。
那她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千斤之愛。
可是......
可是,她肚子裏的這條小生命又算什麼?
他又有什麼錯?
他不隻是因為她和沈潯的不小心才意外出現的闖入者。
他還承載著檀穎隱秘的愛。
檀穎記得她不久前和沈潯試探的說過關於孩子的話題。
那時的他們剛剛經曆過一場熱烈的情事。
沒有做措施。
因為那天家裏的東西剛好用完了。
沈潯又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躁的不行。
再加上她的例假剛走沒幾天。
所以,倆人就來了次裸考。
事後,她窩在男人寬廣的懷抱裏,聲音帶著曖昧的微啞。
她說:“四哥,要是有孩子了怎麼辦?”
當時的沈潯頓了下。
檀穎的心也在他的那一頓之後,急速陷入穀底。
她迅速的說:“放心吧,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讓檀穎沒想到的是。
不過兩秒,沈潯揉了把她的腦袋,輕飄飄的說了句:“說什麼呢,懷了就生,哥養得起。”
檀穎承認,得到沈潯那句話的她,心頭三寸還是止不住漾了漾。
甚至眼眶跟著起了酸澀。
可是,讓檀穎沒想到的是。
一語成讖。
就是那次的放縱,竟然真的害死了一條小生命。
說“懷了就生”的那個男人。
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有機會知道他曾和她有過一個孩子。
失魂落魄的檀穎跪在地毯上。
抱著自己的肚子失聲痛哭。
身下的血和心頭血同時流淌的痛,混合著愧疚。
讓她幾乎暈厥。
檀穎不是沒想過發布退圈聲明。
帶著爸爸跑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生下孩子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可是,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因為她最終還是認清了現實。
她能跑到哪裏呢?
和沈潯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沒有刻意的提起過自己的家庭是什麼樣的。
她也沒問過。
因為她篤定她愛的是沈潯這個人,不是他的家境。
後來相處久了,檀穎發現沈潯可能比有錢人再有錢些。
再後來,她察覺,可能沈潯的家裏還比有錢人再多點權。
可,她對沈潯的認知也僅限於此了。
直到她前腳兒去了趟醫院,後腳兒就被沈潯的母親點了名。
直到她去了沈家。
檀穎才徹底明白。
什麼叫,山鳥與魚不同路。
什麼又叫,徹底的高不可攀。
他們本就不同路。
隻是陰差陽錯,共同順了一段旅程而已。
她逃不了的。
天涯海角,無論她帶著爸爸和孩子逃到哪裏去。
她都會被找到。
所以,清醒後的檀穎終於意識到。
自己是怎麼著也保不住肚子裏的孩子了。
沈家不會因為她懷的是沈潯的孩子就網開一麵。
他們那樣的身家,不怕沒有孩子。
他們怕的是麻煩。
像她這樣的麻煩。
伴隨著肚子的抽疼,檀穎的淚水再次彌漫。
她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
她還不知道他的性別。
還沒來得及告訴他的父親關於他的丁點消息。
就要親手扼殺他。
她是個不可饒恕的凶手。
檀穎曾無數次惱恨自己父母。
既然不要為什麼還要生下?
可,她如今竟然也成了那樣可恨的人。
甚至。
比她的生母更加可恨。
檀穎咒罵自己:你不配做個母親!
......
術後宮縮殘留的疼痛,讓檀穎冷汗直冒。
她的手機裏過來一條語音。
是檀立春的。
“穎穎!後天!到家!”
檀穎擦了把眼淚,發過去一個歡天喜地的“收到”表情包。
還配上一句方言語音:“曉得了曉得了,爸爸你路上注意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