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總會找借口把宋魚支出去,然後偷偷地在小吊爐裏煮東西。
轉眼就到了十五。
這天,我剛把符水喝完,宋魚忽然從外麵衝了進來。
“不好了,公子,你快去瞧瞧吧——”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發現了我麵前的爐子。
“公子你在幹什麼?”宋魚的表情有些許的驚恐,“你喝的是什麼?你不會又背著我尋死了吧?”
“別擔心。”
我不動聲色地把碗放回去。
“隻是嗓子不舒服,煎個風寒藥罷了。”
眼見他還是半信半疑,我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剛才想說什麼?”
宋魚這才反應過來,滔滔不絕地跟我告狀。
原來,納蘭溱今天跟林皓森出去聽戲了。
台上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
兩人坐在隔間裏,本來聽得正開心。
但一屏風之隔,卻忽然傳出林皓森的名字。
“......和親這事,倒讓我想到了林公子,我還從未聽說過哪個和親的男子能回來,他倒是獨一份。”
“嗐,回來也沒用,你沒聽過鄰國的習俗嗎?老娘死了,還能嫁給女兒,女兒死了,繼續嫁給孫女,誰知道這林公子是不是服侍過祖孫三代,回來也沒人要了......”
林皓森和納蘭溱當時與他們僅僅隔著一個屏風,清楚地聽著這些對話。
公子受辱垂淚,納蘭溱直接提劍劈了過去。
“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要不是為了你們有個安穩日子過,阿森用得著和親嗎?你們倒好,不知感恩,還在背後亂嚼舌根!”
“別說了......”
林皓森紅著眼過來攔她。
“她們說得對,是我配不上任何良人了。”
“誰說的!”
納蘭溱一把抓住他的手,掃視著對麵兩人。
“你們聽好了——
“林公子是本公主的人,誰跟他過不去,就是跟本公主過不去!”
對麵兩人神色悻悻,但嘴裏還是嘀咕:
“長公主這種話也就說給我們聽聽,難不成還敢昭告所有人......”
“你!”
納蘭溱提著劍就要劈人,被林皓森死死攔住。
“溱溱,別衝動,你能說這些話哄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看吧,連林公子自己都知道,長公主你是哄人的。”
納蘭溱氣得不行。
樓上動靜太大,樓下一群人早就伸著腦袋往這看。
此刻,一雙雙眼睛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咬咬牙,直接將林皓森攬進懷裏,對著樓下眾人,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宋魚越說越急眼。
“不但如此,長公主為了解氣,還把那兩人用繩子綁了起來,現在正倒吊在公主府外給所有人看呢!”
好一個殺雞儆猴。
隻可惜——
沒給我這個駙馬留任何臉麵。
我歎了一口氣,心中一片複雜情緒。
為何在我臨走前,還要送我一份這樣的大禮呢?
我跟著宋魚一起往公主府門口走。
此刻,納蘭溱正怒意盎然地站在那兒。
看見我走過來,她似乎有片刻的心虛,但又很快恢複如常。
“你來幹什麼?”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林皓森倒先開了口。
他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付兄,希望你不要誤會,溱溱是為了替我解圍才那樣說的,並不是真的要休了你。”
往常我總是能忍就忍。
但現在,我就快要走了,再也不用畏首畏尾地顧忌什麼了。
“那我可以休了她嗎?”我問。
我聲音並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納蘭溱最先怒吼出聲。
“付子白,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
我本想說“我對你失望至極,再也不想見到你”,可喉頭忽然一熱,下一秒,我居然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我氣還沒喘勻,心口又湧上一陣劇痛。
一片金星在眼前彌漫......
我清醒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是納蘭溱麵露驚慌,朝我奔了過來。
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我好像離一團白光很近很近。
但當我拚命伸手觸摸它時,又被它猛地彈了回來。
我慢慢睜開了眼......
耳邊是一片爭吵聲。
“滾,給我滾,公子不想見你們!”
“反了天了你,一個下人,也敢對本公主大呼小叫?”
“我聲音大怎麼了?對狗不就是要用喊的嗎?”
“你敢罵本公主?”
“我罵的就是你,你要是聽不清,等你死了我還能刻你碑上!”
“來人啊,把他拉下去杖斃!”
“慢著——”我伸出手,艱難出聲,“納蘭溱,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宋魚......”
“你看你都把他慣成什麼樣子了,我遲早有一天拔了他的舌頭!”
宋魚不理她,隻是驚喜地撲向我:“公子,你醒了!”
我無奈地點點頭,又猛然想起什麼。
“今天是十幾?”
“十七啊小姐,你昏迷了一天多,我都快嚇死了。”
“十七?!”
我想坐起來,但渾身都沒有力氣,又重重地跌回床上。
為什麼十七了,我還在這裏?
我正心緒不寧著,林皓森已經走了進來。
“付兄感覺怎麼樣,我帶了宮裏的禦醫,特地來幫你看看。”
我整個人還處在懵怔的狀態裏,林皓森已經微笑著朝身後招了招手。
一個男人立馬走進來,跪地叩拜。
林皓森吩咐他:“抬起頭來,讓付兄看看你的臉。”
男人照做。
我正不明所以。
然而,視線掃過去的刹那,我猛地愣住了。
這不是給我符紙的道士嗎!
他怎麼在這裏?
林皓森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色。
但頃刻間,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被他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