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好大的本事。”
趙構一拱手,神色依舊沉穩:“臣,不敢妄議天命。”
趙恒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一揮手:“不急,趙構,先別急著替誰定生死,興許這事兒......還有點反轉。”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一怔,紛紛露出詫異神色。
趙恒緩步下階,袍角掃地,聲線低沉:“撒魯台。”
金使一激靈,跪伏在地:“外臣在!”
“你說你帶來的是趙桓親筆手諭,親手交予你?”
“是!外臣可以項上人頭擔保!”撒魯台咚咚磕頭,額頭沁出冷汗。
趙恒點點頭,像是思索什麼,忽然話鋒一轉:“那朕問你......你親眼見過那趙桓?”
殿中再次嘩然。
這一問直指本源。
趙構的臉色頓時僵了一瞬,黃潛善眼皮一跳,目光迅速落在撒魯台身上。
撒魯台愣了愣,勉強應道:“曾......有過一麵之緣。”
“噢?”趙恒眸子眯起,語氣冷得發霜,“是一麵之緣?”
撒魯台身子一顫,連忙解釋:“確是如此。那位殿下身著青袍,關押於金營西廂,每日有人喂食送水,外臣奉命傳令之時,曾於帷後遙見......半麵。”
“半麵。”趙恒低喃一句,嘴角冷冷翹起,“你見了他半張臉,便認定是趙桓陛下?”
“外臣......”撒魯台冷汗直流,“那位殿下神情凜然、聲音威嚴、筆力遒勁,所寫所言,與先皇如出一轍,外臣......實不敢妄疑。”
趙恒盯著他看,像在看一件貨物,一具提線木偶。
他忽地沉聲:“那手諭與玉佩,是你親眼看見那人親手交給你的嗎?”
撒魯台眼皮一跳,頓了一息。
周圍百官神色立變。
趙構的手也頓在了袖中,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外臣未能親眼得見交付之時......”撒魯台話未說完,趙恒一聲冷笑打斷了他。
“哦?”
趙恒一甩袖,猛然轉身,聲若霹靂:“你沒看見那人交出來,東西卻落你手中,你便敢以此顛倒朝綱?!”
趙恒聲音一落,如雷霆震殿,整個金鑾殿鴉雀無聲,仿佛連風都不敢吹進來。
撒魯台跪在地上,身子輕輕顫抖,腦門抵著地磚,額間冷汗如豆,直往下淌。
“撒魯台!”趙恒猛然拔高聲音,整座大殿仿佛都震顫了一瞬,“你若敢在我大宋朝堂之上,說半句假話、吐一個字虛言——”
他左手微揚,指向宗澤腰間佩劍。
“朕便令宗澤拔劍斬你於此,血濺禦階,也好教天下人知曉——誰敢攪我江山,殺無赦!”
宗澤低頭拱手:“臣,願奉詔行事。”
撒魯台頭一磕,幾乎砸得昏過去:“饒命!官家饒命啊!”
“外臣所言,句句屬實!那手諭與玉佩,確非趙桓親手交付,而是......是大金元帥完顏宗翰所命其下屬將軍,於營中轉交於外臣。”
趙恒聞言冷笑,唇角微揚,像是早已料到。
“嗬......果然不是他親手。”
他退後半步,環視百官,聲音森冷:
“諸位愛卿都聽見了罷?這所謂趙桓親諭,不過是金營中人命人轉交。”
“如今,不過是完顏宗翰塞來的幾樣東西,便能攪得你們朝野震動?”
“你們......當真配做大宋百官麼?”
百官麵麵相覷,心中五味雜陳,不少人低下頭,手心沁出冷汗——
今日之事,若趙恒能活著下這金鑾殿,那麼所有站錯邊的......怕是都要交賬了。
“撒魯台。”趙恒冷不丁再喚一聲。
金使嚇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外臣在。”
“你說,這手諭是誰命你帶來的?”
“是......是完顏宗翰。”
“那你可知此信真偽?”趙恒步步緊逼,目光如刀,“你沒見那所謂的趙恒,也未得其親手交付——你憑什麼篤信這信是真的?”
撒魯台語塞,額間青筋暴起。
他張口結舌半晌,才低聲說道:“外臣......不敢質疑。”
趙恒聞言,臉上的笑意徹底冷了。
“所以。”
“你是拿我大宋百官,當金營棋子了?”
而就在這時,一直靜立的趙構終於沉不住氣,眸色一寒,上前一步,打斷了趙恒的話。
“哼!你莫要巧言令色,混淆是非。”
“如今大局已明,兄長即便未親交手諭,字跡確為其親筆!”
“趙氏一族,血脈為重,朝綱為尊,你一個草莽起家之人,怎敢坐這個位置?!”
話音未落,趙恒忽地大笑了。
那笑聲不大,卻透著刺骨的寒意。
他緩緩轉過身來,眼神落在趙構身上,不帶一絲波瀾。
“我坐這個位置?”
“趙構,你倒是問得好。”
趙恒一字一頓,步步踏向趙構,聲音漸冷。
“你說我草莽?我告訴你——”
“你眼中的草莽,正是你這宗親靠不住、朝廷靠不住、百姓靠不住的時候,唯一一個肯替這片江山賣命的人!”
趙構嘴角抽動了一下,似是想辯解,但趙恒卻已冷聲打斷。
“你們這些人,不信百姓、不信戰功、不信忠臣,卻獨獨信一個北虜的謊話——”
“真是荒唐至極!”
趙恒霍地一揮袖,厲喝一聲:“這一切分明是完顏宗翰布下的局!”
“金營裏那人,是真是假你們都沒見過,就敢指我為偽君?”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信物、這套說辭,乃至這位金使,都是完顏宗翰精心設的套?”
“就是要攪亂朝堂,離間你們這些人——離間我與宗澤、與李綱、與大宋百姓之間的信任!”
他一邊說,一邊猛然拍案,手指直指撒魯台,冷聲道:
“連你這個金使......怕也是個替死鬼!”
撒魯台一愣,臉色煞白,急忙叩頭:“不是的!官家明鑒,外臣......外臣真是奉命行事!”
趙恒冷笑一聲,眯起眼睛。
“奉命?你是奉命來通好,還是奉命來挑撥?”
“趙桓的生死你不曾確定,手諭不是他親手交的,佩劍也不曾驗明,那你憑什麼斷我為偽?”
“你信完顏宗翰不會撒謊?”
“我問你——完顏宗翰攻我中原、擄我宗室、焚我家廟、辱我天子,他有哪一句話說得算?他有哪一件事講過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