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診室內，謝青檸清晰聽見了陳芸這高調門的一句，臉色霎時蒼白幾分。

錢思穎注意到了，緊張地關切道：“謝醫生，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差？”

謝青檸搖頭，“沒事，休息不足而已。”

錢思穎稍微鬆了口氣，“那你快回家好好休息吧，正好徐醫生也快到了。”

謝青檸點了點頭，朝辦公室走去。

沒多久徐醫生就來了，謝青檸將交班本遞給她，又簡短告知了陳小可這次的情況，然後脫下白大褂，走出醫院。

她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坐到車裏時，疲憊瞬間湧向全身。

太陽穴突突直跳，連睫毛都重得抬不起來。

她將頭靠在車窗上，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想起了三年前與沈明裕的初識。

那時她剛碩士畢業，進入醫院做管培生，意外撞上了正在搬運醫療設備的沈明裕。

當時沈明裕說自己隻是個小職工，家裏除了爺爺沒有別的親人，爺爺也因年紀大了在住院。

可能是同樣麵臨未知的前途，兩人有種苦到一塊惺惺相惜的感覺，一來二去便聊上了。

一年相處下來，彼此都覺得很合拍，於是決定結婚。

她為了省錢，主動提出不辦婚禮，婚紗照都是找會攝影的朋友簡單取景拍的，婚宴也隻是請了幾個親近的親戚一起吃飯。

陳妍說她太草率，說她那麼多追求者，隨便挑一個都比空有一張臉的沈明裕強。

也十分看不上沈明裕，覺得那樣一個窮困潦倒的男人給不了她幸福。

但謝青檸並不在意，她覺得隻要兩個人相愛，一起為了小家庭努力，日子總歸不會過得太差。

當時的婚禮雖然簡陋，但她這邊好歹父母和親戚都到場了。

沈明裕卻隻有孤零零一人，全程緊緊牽著她的手給親戚敬酒，這讓她在婚後對沈明裕始終有種憐愛心疼的感覺。

可是沒想到，她以為的奮發上進的小職工，竟然是沈氏集團的大總裁。

是縱橫商場，高高在上，可以隨意決定員工去留、掌管生殺大權的領導。

是可以為了給情人撐腰，而讓她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的掌權者。

謝青檸一路都陷在回憶中，下車時還有些恍惚。

她抬頭望了眼擁擠的小區樓房，自嘲地彎了下唇。

沈大總裁陪她在這種小地方蝸居了兩年，真是委屈他了。

回到家還沒歇上多久，沈明裕也回來了。

謝青檸靠在沙發上，掀起眼皮瞧他。

墨色西裝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倒是沒什麼混戰過的痕跡。

沈明裕英挺的眉緊擰著，喉結輕輕滾動，欲言又止。

“青檸，我、”

“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沈明裕在聽到謝青檸說話後，便識趣地噤了聲。

耐心聽完她的話，他認真點頭，“好。”

剛想坐在謝青檸身邊的沙發上，她便如臨大敵般挪了位置，還放了個抱枕擋在自己跟前。

沈明裕無奈歎氣，正要開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猶豫了下。

謝青檸冷聲道：“接。”

沈明裕掏出手機看了眼，神色微變，起身走到窗前接電話。

經過那場戲劇性的風波，謝青檸對他的防備已經見怪不怪。

隻是假象已經被戳破了，他還繼續這麼裝模作樣，不嫌累嗎？

她忽然覺得有些無趣，起身想去洗漱。

沈明裕接完電話回來了，溫柔又愧疚地道：“青檸，公司又有急事，我得過去一趟，忙完就回來陪你。你這兩天也累壞了，早點休息。”

說著去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在茶幾上，然後拿起外套出了門。

謝青檸愣愣地盯著他的背影，手快將懷裏的抱枕攥爛了。

之前沈明裕也經常接電話，當時她還好奇，一個小職工怎麼每天都接這麼多電話？這麼受領導重用為什麼還沒升職？

原來人家是總裁，一個電話談成的項目，輕輕鬆鬆抵她努力工作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收入。

沈明裕的身份被挑明後，她才發現這人以前其實露出了很多破綻，一切都有跡可循。

隻是她太信任他了，也沉溺於幸福的婚姻假象中，所以忽略了那些細節。

空洞的失望從心底無聲蔓延，謝青檸用力搓了把臉，起身走進書房。

半小時後，離婚協議從打印機裏緩緩吐出。

她盯著男方姓名欄裏的“沈明裕”三個字，心臟又是一陣鈍痛。

她和沈明裕的三年，便在此刻畫上句號了。

手機鈴聲響起，謝青檸麻木地按下接聽。

對麵傳來溫柔的女聲：“謝女士，您預訂的‘永恒之約號’將於兩小時後啟航，不要錯過哦。”

謝青檸有些動搖，又不好意思直說自己把人家的票給撕了。

於是訕訕道：“遊輪票我不小心和衣服一起洗了。”

對麵馬上說道：“我們係統已錄入您的身份信息，無需紙質憑證，刷身份證入場即可。”

“好，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謝青檸禮貌掛斷電話，正猶豫要不要去，科室主任的電話又打來了。

剛按下接聽，主任的怒吼就在手機裏炸響：“謝青檸，沈氏集團一直以來都是捐款數額最大的慈善企業，你居然把沈夫人給得罪了，先別來醫院了，停職好好反思反思！”

謝青檸怔住。

“得罪沈夫人”這種荒唐而直白的借口，居然從她向來敬重的領導口中說出。

她忽然覺得很好笑。

曾經那個在她因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忘記自己生日時，提前在家為她做好生日蛋糕，擺了滿屋子鮮花和氣球的男人，如今竟然能為了陳芸，輕飄飄地讓領導羅織莫須有的罪名。

失望到極致變成了憤怒，謝青檸心中的那點猶豫，全因領導這一頓吼煙消雲散。

憑什麼那對狗男女甜甜蜜蜜你儂我儂，她就要在這裏傷春悲秋。

謝青檸毫不猶豫地在離婚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洗完澡化了個妝，帶上身份證出門。

上遊輪前，她給陳妍發了條消息：我要關機三天專心遊玩，不用擔心。

然後把手機關機，扔進包裏，踩著高跟鞋，從容踏上豪華遊輪的舷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