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冷氣過足,程枝走出那扇玻璃門時,陽光的暖意並未驅散她心底的寒涼。
沈叢筠最後那副氣急敗壞卻又不得不強裝鎮定的模樣,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也好,該說的都說了,該撕破的臉皮也徹底撕破了。
她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公寓,從行李箱裏翻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本想親自甩到江遇臉上,但經曆了與沈叢筠的對峙,她忽然覺得那樣很多餘。
和那種人,多說一句都嫌浪費口舌。
還是寄過去吧,眼不見為淨。
下午,程枝拿著密封好的文件袋,準備去附近的快遞點。
剛走出小區沒多遠,她就察覺到不對勁。
身後似乎有幾個男人不遠不近地跟著,腳步聲雜亂,帶著某種令人不適的黏稠感。
她加快腳步,想甩掉他們,但那些人也跟著提速。
在一個拐角處,那幾個人影一晃,堵住了她的去路。
“喲,這不是江少奶奶嗎?”
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
程枝的腳步猛地頓住,身體瞬間僵硬。
這個稱呼,以及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語氣......
巷子兩頭都被堵住了。
為首的是個染著黃毛的男人,咧著嘴,露出滿口黃牙:“怎麼?不認識哥幾個了?那天在泳池,你可是風光得很呐!”
另一個瘦高個接過話:“嘖嘖,那視頻,我手機裏還存著呢!百看不厭啊,江少可真會玩!”
“真人比視頻裏看著更帶勁兒!皮膚真白,那腰......”
第三個男人發出猥瑣的笑聲,目光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遊走。
程枝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
視頻?他們有視頻?她的臉,她走光的身體......
原來,那天之後,她不僅僅是在江遇和沈叢筠的賭局中輸掉了尊嚴,更成了這些男人手機裏可以隨意觀賞、意淫的對象。
她早就是網絡“紅人”了,一個供人取樂的笑柄。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程枝的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手悄悄伸向提包,摸索著冰冷的手機。
她必須報警,必須求救。
黃毛男人一步步逼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幹什麼?妹妹,你說我們這些天憋著火,想幹什麼?那天那麼多人,沒能好好‘欣賞’,今天,哥幾個想請你單獨‘聊聊’。”
“我警告你們,別亂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幹什麼!”
程枝往後退,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她強迫自己冷靜,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胡亂按著,隻想快點撥通一個號碼。
“光天化日?小妹妹,這條巷子可沒什麼人經過。”
瘦高個獰笑著,伸手就要來抓她的手腕。
“你喊啊,我看誰來救你!江遇嗎?他現在怕是正抱著他的白月光快活呢!”
程枝尖叫一聲,險險避開那隻臟手。
慌亂中,她終於撥通了江遇的電話。
“喂?”
電話那頭傳來江遇略顯不耐的聲音,背景裏似乎還有嘈雜的音樂和女人的笑聲。
“江遇!救我!”
程枝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在我們家附近那條步行街拐進來第二條巷子裏!有人......有人要......”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程枝甚至能聽到他那邊有人在嬌聲喊:“江遇哥,快來喝酒呀~”
然後,江遇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刻意的疏離和敷衍。
“我現在有點事,走不開。叢筠她......她喝多了,一個人在酒吧,我不放心,怕她被人占便宜。你那邊什麼情況?很多人嗎?你先穩住他們,或者找機會報警,我這邊處理完了就過去看看。”
“江遇!你聽清楚了沒有!他們認出我了!就是泳池那次!他們有視頻!”
程枝絕望地喊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視頻?什麼視頻?枝枝,你別激動,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江遇的語氣裏沒有半分焦急,反而帶著一絲懷疑。
“叢筠這邊真的離不開人,她吐得厲害。有事等下再說。”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了。
【嘟——嘟——嘟——】
那單調的忙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冷刻刀,一刀一刀,淩遲著程枝的心。
沈叢筠喝醉了,他怕她在酒吧被人欺負。
而她程枝,被幾個流氓堵在暗巷,即將麵臨滅頂之災,他卻輕飄飄一句“有事等下再說”,讓她“自己先想辦法”。
原來,在他的天平上,沈叢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她的性命安危重要千百倍。
她以為泳池事件是她屈辱的穀底,以為沈叢筠當麵的挑釁是她死心的盡頭。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江遇對她的涼薄與殘忍,是沒有底線的。
而她的絕望,也是沒有盡頭的。
程枝緩緩放下手機,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殆盡。
那雙曾經盛滿愛意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空洞的死灰。
她看著眼前幾個獰笑著、步步逼近的男人,心中那點殘存的恐懼,竟被一種更濃烈、更徹骨的悲哀與荒謬所取代。
“怎麼?指望江遇來救你?”
黃毛男人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更加得意地嗤笑。
“省省吧!人家現在正抱著新歡呢,哪還記得你這個舊人?”
“就是,那種有錢大少,玩過的女人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算老幾啊?”
另一個男人附和著,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
程枝沒有再說話,甚至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她隻是覺得,這場持續了數年,由她一個人傾情出演的獨角戲,終於該落幕了。
以一種她從未預想過,卻又無比諷刺的方式。
她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
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