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請帖,阿貴一路策馬揚鞭回到王府。
彼時夜景淵正在廊下逗鳥,那隻赤頭鸚鵡被養熟了膽子大得很,耀武揚威的站在他骨節分明手指上啄食。
聽到動靜,輪椅上的夜景淵慵懶抬起頭,“送出去了?”
阿貴點點頭,“送出去了,兩位小姐都已收下。”
“是嗎?”不知想到什麼,夜景淵扯了扯嘴角,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玩味。
眼見夜景淵感興趣,阿貴又補充道:“那嫿小姐一聽奴才是王府的人,臉好似都白了幾分,忙問王爺為何邀請她?”
“奴才哪能說實話,隻說爺還宴請了京中其他貴女,順道請的她,她才放心下來。”
夜景淵眼底掠過一抹譏諷,做賊心虛,她當然不敢過來。
“可有看清她樣貌?”
阿貴仔細回想著,繼而搖了搖頭,“隔著簾子看不真切,隱隱感覺比不上眠小姐。”
夜景淵腦中閃過季錦眠的臉,眸子暗了暗。論姿色,季錦眠實屬上乘,京中倒是沒幾個人比得上。
“那她呢?”
阿貴愣了愣,過了會兒才琢磨出來夜景淵問的應該是季錦眠。
他咂摸著嘴,神情透著幾分古怪,猶豫該不該說。
夜景淵好奇心被釣出,朝他看了過來。
“說。”
僅一個字,便讓阿貴不敢隱瞞,忙同他說:“眠小姐先問了小的,有沒有聽說外頭說她偷學的謠言。”
“小的說有,她又問了爺知不知曉,我說知道,她就看著請帖笑了,然後......”
阿貴咬了下唇,有些憤憤道:“她說,王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夜景淵喂鳥動作一滯,眼中眸光流轉,喉嚨裏擠出爽朗的笑聲。
這季錦眠倒是個聰明人,連他辦賞花宴的動機都瞧了出來,這性子,還真對他胃口。
“看來這王府以後有的熱鬧了。”
“啊?”阿貴抓了抓腦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麼他們家王爺都被人罵了,還這麼高興啊?
另一邊,尚書府。
自打知道夜景淵辦賞花宴不止邀請自己後,季嫿便安了心,心思都撲在了爭奇鬥豔上。
賞花宴上去的王公小姐多,她不求豔壓群芳,但也不能過於黯淡,免得叫其他姑娘們看笑話。
於是早膳飯席間,她對著尚書夫人撒嬌央求帶她出門添置新衣,以便盛裝赴宴。
尚書夫人皺了下眉,隱隱有些不安,“你當真要去?”
她總覺得在季錦眠和夜景淵婚事瓜熟蒂落之前,還是讓季嫿少與淵王府有接觸的好,免得被夜景淵瞧見,起了別的心思。
“娘,上回宮宴已經推辭過了,若是這回再稱病不出,隻怕叫王爺疑心女兒故意躲著不見就不好了。”
說著,季嫿眼波流轉,戲謔看向季錦眠,“再說姐姐深得王爺滿意,不日便會賜婚,我隻是提前見見姐夫,沒關係的。”
聽到季嫿有理有據,尚書夫人便不再反對。
木已成舟,君無戲言,皇上總不可能突發奇想換了季錦眠。
如此,尚書夫人便允了季嫿應求,又對一旁始終沒靜悄悄的季錦眠表示:“眠兒也一同去吧,你好事將近,給你也置辦兩身。”
免得叫外人覺得他們尚書府苛待了她。
季錦眠低眉順目地福了福身:“謝母親體恤。”
輕柔嗓音,不似季嫿剛才那般嬌俏,卻別具一番溫婉韻味。
季嫿撇了撇嘴,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
明明是她求的母親,季錦眠卻跟著一並得了好處,真是掃興。但轉念一想,季錦眠去采買新衣也好,免得被她襯得黯淡無光,反倒讓那個殘廢王爺注意到自己。
季嫿這才又高興起來。
一到京城最有名的布莊錦繡坊,季嫿便撲向新到的錦緞,手指輕撫過那些流光溢彩的料子。
“娘,你看雲霞錦。”季嫿拿起其中一匹料子,貼在身上比劃,“做成襦裙一定好看。”
掌櫃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小姐好眼光!這是蘇州新到的貢品料子,全京城就我們這兒有。您膚白貌美,穿這個顏色最是襯您。”
季母滿意點點頭:“確實不錯,就按嫿兒的身量做一套吧。”
季嫿瞥了眼站在角落的季錦眠,神情得意,又拉著尚書夫人去看其他款式,全然把季錦眠晾在一邊。
她專挑那些最時興的、最華麗的樣式,所選衣裙件件繡工繁複、色彩豔麗。
季錦眠神色如常,目光掃過幾匹素色繡暗紋的布匹,纖細手指最終停留在一件月白色繡玉蘭的襦裙上。
掌櫃見狀,臉上笑容淡去幾分:“姑娘,這些都是去年的款,不大時興了。而且素淨太過,不如嫿小姐選的喜慶。”
聞言,尚書夫人和季嫿雙雙看過來。
季嫿掩嘴輕笑:“姐姐,你這樣穿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家虧待你呢。”
尚書夫人本就沒對鄉下來季錦眠審美抱什麼指望,這下更不喜。
“你婚期將近,怎麼也該穿些亮麗的顏色。”
季錦眠淡淡道:“女兒喜歡。”
見季錦眠語氣篤定,擺明了不打算換,尚書夫人沒了好臉色,“隨你。”
到底是鄉下來的,性子又臭又硬,遠不如季嫿懂事乖巧。等季錦眠到宴會上麵對群芳爭豔,她便會知道現在的堅持多麼招笑。
尚書夫人有心讓她吃教訓,也不管她。
季錦眠不接話,拿著選好的衣服去內室更衣,而季嫿也迫不及待換上了新選的桃色繡花襦裙。
等季嫿從內室出來,整個鋪子都亮了幾分。
尚書府多年富養,也是給季嫿養出一身貴氣,加之她生得也算好看,配上這身華服愈發光彩照人。
掌櫃的好話快要誇到天上去:“嫿小姐真是天仙下凡!這衣裳穿在您身上,比畫上美人還好看!"
尚書夫人心中甚慰,這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不似季錦眠,淨整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惹得她生厭。
正想著,內室的簾子被輕輕掀起。季錦眠緩步走出,一身素雅的裝扮與季嫿形成鮮明對比。
店內忽然靜了一瞬。
月白色的襦裙襯得季錦眠肌膚如雪,玉蘭在行走間若隱若現,宛若朵朵玉蘭迎風舒展。她沒有季嫿那種咄咄逼人的美,卻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畫,讓人越看越有韻味,移不開眼睛。
原來,有的人根本無須任何錦衣華服裝點。
她站那裏,就已經是優雅貴氣本身。
掌櫃本來下意識要誇,餘光瞥見季嫿陰沉的臉色,又把話憋了回去。
布莊的夥計們有意顧及她臉麵不敢多言,但店裏的顧客卻直言不諱。
“喲,這一身好看極了,比那些花花綠綠的看著舒服多。”
“掌櫃的,這真是去年的款嗎?好看的很,料子還有沒有?給我拿一匹好了。”
“我也要。”
場麵瞬間熱鬧起來,掌櫃的忙著做生意賣布,壓根顧不上照顧季嫿心情了,積極推銷著剛才季錦眠看中的那些布料。
季嫿臉上一片散不開的濃霧,頭也不回轉身:“什麼破料子,不買了,回府!”
“唉?你怎麼說話呢?”掌櫃的不樂意了,幽怨看著尚書夫人。
尚書夫人隻得讓人付錢,匆匆去追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