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揶揄取笑的語氣清楚落在季錦眠耳中。
就在方才,季錦眠還以為季連山是想將她送進宮中為妃。
畢竟當今皇上看著也近五十的年紀,季連山必定不舍得將如花似玉的季嫿送進來,才找了自己頂替。
可聽皇後這語氣,也全然不像即將被人分寵的樣子。
難不成,季家壓根沒打算送她入宮,這婚事另有人選?
季錦眠從前雖得了後位,但以她如今的身份,依舊謹小慎微,可哪怕全程低著頭,季錦眠仍舊能感受到一道寒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悠轉不停。
夜景淵那雙深邃如潭的眸子,毒蛇似的在季錦眠身上掃量許久,那日麵紗下遲遲未能窺探到的容顏,如今也有了實景。
“聽聞季家千金善琴藝,會什麼曲子?”
他清冷的聲音在大殿響起,霎時間空氣都跟著冷了幾分。
季錦眠初來乍到,不知對方身份,可看他坐著的位置,再加上餘光瞥見的那角蟒袍,她猜測對方該是哪位王爺。
“回王爺,臣女擅一曲《鳳棲梧》。”
雖已過了千百年,但論說琴藝,季錦眠從不自謙。
當初她作一曲《鳳棲梧》名動天下,當即被族中長老做主封存,這等曠世名曲,想必也能流傳至今廣為彈奏。
季錦眠自認,拿出這支曲子,是最有把握的回答。
可就在她話音剛落時,人頭攢動的大殿突然安靜了一瞬,隨即,季連山夫婦驚愕的目光也落到季錦眠身上,刀子似的恨不得剜她一塊肉。
季錦眠一時摸不著頭腦。
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世人已經不知她的《鳳棲梧》了?
皇上爽朗的笑聲當即響起:“好啊,《鳳棲梧》一曲失傳已有上百年之久,早聽聞季家留有一片殘卷,如今看來,是被季家新編修複出來了,這等名曲能再現世,還得請令千金讓大家開一開眼界了。”
皇上這番話,讓季錦眠唇角從容不迫的笑,也漸漸僵住。
什麼?她的《鳳棲梧》居然還真的失傳了?
季錦眠長袖下的手攥了攥,一時猶豫不決。
沒等季錦眠開口,季連山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小女不知天高地厚才口出狂言,《鳳棲梧》乃季家先祖所作,小女才疏學淺技藝不精,唯恐失禮人前,還請皇上容小女多加練習!”
季連山那一頭冷汗撲簌簌直掉,還不忘抽空回頭狠狠瞪了季錦眠一眼。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
之前看她有幾分姿色氣質,季連山還當她是個懂分寸的,倉促將婚事定下也好。
可沒想到她居然敢提《鳳棲梧》?!
這可是季家失傳已久的曠世名曲,百年來多少季家族人都未能修補這曲。
如今季嫿也隻是勉強修複片段,但因難度極高至今還不敢在人前彈奏。
季家精心養出的季嫿尚且如此,季錦眠這個剛從鄉下回來的死丫頭,竟敢大言不慚!
“既然如此,那便讓令嬡再練些時日,下次宮宴可不許再推辭了。”
皇上倒是好說話,沒硬逼著季錦眠上台。
正好,季錦眠也沒打算拋頭露麵。
她倒是可以讓這曲《鳳棲梧》再度現世,隻是這樣一來必定要惹人矚目,如今尚且不知季家要給她許配什麼樣的人家,她可不敢貿然出頭。
眼見著皇上沒了心思,季錦眠鬆了口氣剛要落座,剛才那位王爺,便又帶著笑音開口,卻如寒冰冷淬似的讓人遍體生寒。
“不便顯於人前也無妨,本王府中有一架鳳頭琴,季小姐若無事,大可以在宴後隻為本王彈上一曲。”
直到這會兒,季錦眠才終於耐不住好奇抬頭,看向那聲音的來源,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神姿俊美,眉眼間寒光凜冽,雖不健全卻不妨礙那身氣質出眾。
隻一眼,季錦眠的目光便移不開似的鎖在夜景淵身上。
從前身為季家嫡女,季錦眠也跟著許多師父學了些相麵之術,別的不說,這位王爺麵相富貴權勢滔天,是難得的天人之姿。
隻怕他也隻比龍椅上那位矮了一寸。
季錦眠一時忘了彈曲的事,倒是皇上先一步開口,語氣聽著格外愉悅。
“這倒也合適,皇弟不也正巧,心儀季家千金許久了嗎?季家千金,意下如何啊?”
到了這會兒,便是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哪是尋常宮宴,分明是皇帝老兒為了撮合夜景淵與季氏女的婚宴。
沒等季錦眠應聲,季連山又撲通一聲跪下。
“能為王爺彈奏,是季家滿門榮光,臣代小女謝過陛下。”
季錦眠一聲未吭,這擔子便落到了自己肩上。
她抬眼看了眾人一圈,最終也隻能跪在季連山身邊謝恩。
宮宴結束前,眾人紛紛退散。
臨行前,季錦眠忍不住又往夜景淵的方向瞟了一眼。
可這一眼,卻隻看見他眼下那片寒潭徹骨的冷意,甚至連浮於表麵的笑都已散去。
他這眼神,倒不像心儀季家千金......
更像是有仇!
直到回了府,季錦眠始終沒想透這通淵源,既然夜景淵心儀,難道他不清楚心儀之人的樣貌?
她與季嫿又不是親姐妹,怎麼連容貌都認不出?
這季連山也是,以季家如今的地位,季嫿能嫁入王府做個王妃已是不錯,雖說那王爺雙腿有缺,但總是正兒八經的皇室中人,對季家來說已是頂格的富貴,怎麼還要她來替季嫿成婚?
剛一進院,季嫿便急匆匆出來迎接,扯著季連山的衣袖問長問短。
“爹爹如何了?今日之事可成了?”
季連山拍著季嫿的手背安撫,“成了大半,季錦眠現下要去王府為王爺彈奏,今日一過,賜婚聖旨也該到了。”
聽完這話,季嫿撫著胸脯長舒一口氣,尚書夫人在一旁摟著季嫿,笑得合不攏嘴。
“等賜婚聖旨一到,你這心也可以放回肚子裏,安安心心等著嫁給三皇子為妃了,今後我們季氏滿門榮光,皆在你一身了!”
看著季嫿那滿麵嬌羞,季錦眠才恍然大悟。
難怪季連山不願季嫿嫁入王府隻做個王妃,原來他們是等著嫁給皇子,今後圖謀鳳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