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教訓的是!”
劉據緩緩站起身,對著許辰深深一揖。
“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
“據,受教了!”
他此刻,是真心實意地拜服。
許辰坦然受了他這一拜,繼續道:
“殿下若能出去,可以著手提拔幾個真正敢說話、能說話的臣子在身邊。”
“這些人,平日裏或許不招人喜歡,甚至會處處與你作對,讓你下不來台。”
“但,他們才是真正能助你成就大業的良臣!”
“譬如......據我所知,高祖陵廟那邊,有一位叫田千秋的高廟郎,就是個敢於直諫的忠臣。”
“另外,還有廷尉監一個叫丙吉的,也是個不錯的人才,有擔當,有謀略。”
“這類人,可為諫臣,時刻警醒君王,使其不至於因一時糊塗而鑄成大錯。”
這兩人,都是許辰印象中,在劉據兵敗自殺後,站出來為劉據說話的人。
那個田千秋,在劉據死後,敢於向漢武帝上書,說明劉據的冤情,可見是一個敢於直諫之人,而且後麵也同霍光一起輔佐漢昭帝,官至丞相,也是一個人才。
至於丙吉,他可是用命保住了劉據的孫子劉病已。
這位劉病已,可就不得了了,那可是未來的漢宣帝,與漢昭帝一起締造了“漢宣中興”神話的帝王。
而在昭宣期間,丙吉也是官至丞相,甚至封侯,自然可見其能力非凡。
“謝先生指點,等我出去後,定然遵照先生所言,將他們提拔起來。”
劉據再度微微躬身,朝許辰作了一揖。
陰影中,劉徹的目光微微一動。
田千秋......丙吉......
他默默記下了這兩個名字,這才帶著霍光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天牢。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卻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今夜許辰的一番話,對他而言,亦是一場不小的震動。
......
翌日,早朝。
宣室殿內,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陛下,臣有本奏!”
一名官員出列,聲音帶著幾分焦急,“黃河決口,河東郡、上黨郡數縣遭遇洪澇,災情嚴重,百姓嗷嗷待哺,請陛下速派得力官員前往賑災!”
劉徹端坐禦座之上,麵沉如水。
“嗯?黃河決口?”
劉徹皺了皺眉,這可不是小事,要是處理不好,對現在的朝廷來說,可是一大負擔。
“諸位愛卿,你們誰願意去賑災?”
劉徹知道,這件事不容小覷,一定要選一個能幹之人前往,方能迅速控製災情。
就在這時,丞相劉屈氂立刻出班奏道:
“陛下,臣舉薦右扶風李成為賑災使,李成素有幹才,必能妥善處置災情。”
李成,正是劉屈氂一係的人馬。
朝中數名官員也紛紛附議,皆是劉屈氂的黨羽。
劉徹眼神微冷。
又是趁機拉幫結派,安插親信!
朕,豈能如你們所願?
劉徹內心冷哼了一聲,但他也知道,此時朝堂之中,能去賑災之人,並無多少,除了劉屈氂和李廣利那邊的官員,一時間,他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
“嗯?對了!”
劉徹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日許辰在獄中對劉據所說的話,以及那兩個被特意提及的名字。
田千秋、丙吉......
哼,朕倒要看看,這許辰看人的眼光,究竟如何!
“算了,李愛卿就留在朝中吧,朕自由他用。”
劉徹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隨後,他似是無意的提起了田千秋。
“霍光,朕前幾日聽聞,在高祖陵廟那邊,有個叫田千秋的人,一直在為太子直言上書,可有此事?”
霍光一聽,哪裏不明白劉徹的意思,當即上前答道:
“回稟陛下,確有其人,他這幾日上書了不下一次,都是為太子求情的。”
“哼!”
劉徹冷哼一聲,隨後說道:“既然如此,那這次賑災就讓他去吧,你馬上派人去高祖陵廟那邊把他叫來,讓他速做準備,明日就啟程前往河東郡賑災!”
“朕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要是沒有,可就別怪朕不客氣了!”
劉徹說完冷哼一聲,似乎對田千秋頗為不滿。
百官看到這,自然心中有數,這次,恐怕這個田千秋,要倒黴了!
但劉屈氂聽到劉徹的話,卻是遲遲沒有退回去,似乎還有話說。
他正欲開口,卻見劉徹目光如電,掃了他一眼,冷聲道:“丞相,莫非對朕的決斷,有異議?”
劉屈氂心中咯噔一下,連忙躬身。
“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照朕說的去做,記住了,賑災的物資和相應的事宜,都不能少了他的,若是要朕知道,朕必然追究到底!”
“是!”
劉屈氂當即答應一聲,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還有事嗎?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劉徹說完,便要起身離開。
但就在這時,又有幾個官員一起站了出來。
看到這幾人,劉徹不由得眉頭一皺。
又是儒家那幾個!
為首一人,須發微白,乃是博士官中的一位老儒,看到劉徹要走,當即出言攔住了他。
“陛下!”
老儒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強作激昂。
“黃河決口,乃是上天示警!警示陛下近年來刑罰過重,徭役繁苛,致使民怨沸騰,天怒人怨啊!”
他身後幾名儒生打扮的官員亦是紛紛附和:
“請陛下行仁政,輕徭薄賦,與民休息!”
“陛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可不察啊!”
劉徹冷眼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昨日在獄中,許辰剛剛剖析過他“外儒內法”的帝王心術,剛剛點醒了劉據那“幼稚”的仁政理想。
今日,這些老儒就又跳出來,拿這套陳詞濫調來煩他!
真是......煩不勝煩!
“哦?”
“依你之見,朕該如何?”
劉徹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那老儒見陛下似乎並未動怒,膽氣更壯,上前一步,聲淚俱下:
“陛下當下罪己詔,向天下臣民認錯!廢除苛法,罷黜酷吏,廣開言路,行堯舜之道,方能......”
“夠了!”
劉徹猛地一拍禦座扶手,發出沉悶的響聲,打斷了老儒的話。
“罪己詔?堯舜之道?”
劉徹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掃視著殿下眾人。
“爾等飽讀詩書,可知何為‘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老儒一愣,下意識道:“臣......自然知曉。”
“哼!”
劉徹冷笑一聲,隨後說道:
“既然知曉,卻隻知空談仁義,罔顧邊疆危機?”
“朕若真如爾等所言,罷兵戈,弛武備,匈奴叩關之時,爾等可能以‘仁義’二字,勸退敵軍?可能以‘德行’,感化那些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