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5

我隨了他的心意，

當著他的麵，將那封辭職信改成了繼續支教的申請書。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喉結上下滾動時，

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如釋重負的歎息。

出發的日期我選在下周一九點。

他有些躊躇，"周一我有個重要會議，要不你自己......"

"要不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別送了。"

他看著我，像是突然歉疚。

"那怎麼行，自己的老婆當然要送。"

他拍著胸脯保證著，

聲音很大，

像是掩蓋著什麼。

周一清晨七點，許望川早早地就把行李箱擱在玄關。

拉杆上還掛著前年支教時，

許望川替我求來的平安福。

婆婆下廚做了我最喜歡的紅燒牛腩麵。

她有些局促地搓著手，

"山裏缺什麼就說，讓阿川寄給你，別委屈了自己。"

這是讓我別中途回來的意思。

油花裏浮著我愛吃的鹵蛋，

我卻突然沒了胃口。

許望川站在在門口第三次看表，"我先去開車，你慢慢來。"

他匆忙地拿起外套，

那幾個未接來電讓他連早飯都顧不上吃。

我蜷在副駕駛座，膝蓋抵著前排座椅下方的嬰兒安全座椅。

米白色的椅套上沾著奶漬，邊角還纏著幾根亞麻色卷發。

"朋友新買的，地址選錯了送我這了。"

他的理由真的很蹩腳。

指尖剛觸到車窗按鍵，許望川忽然伸手按住我手背："開空調吧，外麵揚沙。"

可縫隙間星星形狀的嬰兒餅幹，

腳墊上還滾著隻矽膠小鴨子...

我猛地按下車窗，四月的風卷著梧桐絮灌進來，裹著遠處工地的揚塵，卻遠比車裏的甜膩氣息好聞。

路口等紅燈時，

他的手機又開始猛烈震動。

不小心按到了揚聲器，

對麵牙牙學語的一聲"爸爸"

可愛至極。

"同事家孩子吧。"我望著他突然繃緊的後頸，替他把話說完。

"挺可愛的"

他慌忙調成接聽模式，

"嗯嗯嗯，這麼著急，那我馬上來。"

他將我放在馬路邊，

甚至來不及開到下一個停車點。

"公司有點急事，需要我到場。"

"下次你回來，我一定請一周假陪你！"

我仍然是笑著點頭，

看著他速度飆到過百，迅速駛離我的視線。

下次？

或許，沒有下次了。

6

我拖著行李箱站在照相館門口時，

正對上落地玻璃裏的畫麵：

許望川半蹲著逗弄嬰兒車裏的孩子，

周絮楠替他整理領帶，

陽光穿過百葉窗，

一家三口幸福地晃眼。

嬰兒突然伸手抓住許望川的手指，

他笑著低頭時，

我看見他無名指上戴著玫瑰金戒指，

與身旁女人的是一對，

C家的經典款love係列。

行李箱拉杆在掌心硌出紅痕，

我摸出包裏的鉑金戒指，

將它輕輕放在照相館的前台。

玻璃門合攏時，

聽見身後店員的驚呼：

"您落下東西了！"

而許望川的笑聲混著孩子的咿呀聲，

永遠不會飄到山區那些漏風的教室。

火車上我拜托朋友起草了離婚協議，

支教兩年正好滿足了分居時間的要求。

再加上許望川婚內出軌重婚罪，

想必，

他會爽快簽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