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齋頂著皇商的招牌,生意倒是不用我愁。
獨是這算賬要了我的命。
趙之夏每晚將玉珠算盤推到我麵前,他整整演算三遍賬本也不在話下。
我在他的教導下學得極快。
一月後,無論是漠北琥珀,南海珍珠,還是蜀國織錦,在我手上都能抽出不少油水。
趙之夏夜裏就坐在木櫃前拋金瓜子,笑得像隻饜足的狐狸。
“謝老將軍若在世,定驚歎你這算盤比劍要耍得漂亮。”
我的手一抖,道:“真是笑話,你何曾見過我舞劍?”
趙之夏收起金瓜子,身影攏在桌麵:“那夫人選一日給我演示一二?”
我收起算盤,卻將賬本砸到他的肩頭:“你想得到美。”
一開始我在雲錦齋露麵還能聽見不少議論。
貴婦們用帕子掩著口鼻交談我和薛茂的往事,眼神像盯著一塊臟東西。
我裝作看不見,雲錦齋的客人倒是愈發多了。
這街上最刻薄的監察使夫人都能來雲錦齋小坐一二。
“趙夫人真是好福氣。”她今日又撫著新到的北海珊瑚歎氣,“不像張翰林家的,前日剛殉了。”
我撥動算珠的手一頓。
這位殉節的女子我識得。
去歲花朝節還同我比過投壺,如今卻化作宗祠裏一塊冷木。
“我的侄女兒也是。”
說話的是翰林夫人,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淚。
“夫君剛死不到一個時辰,她就跟著去了。”
傻姑娘。
我在心底歎道。
“夫人,莫傷心。”我握住翰林夫人的手,柔聲寬慰道。
“人各有命,咱們活下來的,更要好好的才是。”
話雖如此,可我從不信命。
為何女子非得殉夫?
大周朝這規矩,不知害死了多少性命。
暮色漸沉,雲錦齋閉門謝客。
趙之夏提著食盒晃進來。
“夫人辛苦。”他的指尖掠過我的鬢邊。
“今天和各位夫人談得如何?”趙之夏打開食盒的蓋子,撲麵而來的是熱騰騰的飯菜香。
“她們讚我逃過殉節”,我接過他遞來的筷子,眨了眨眼睛。
窗外飄進念經焚頌的聲音,不知又是誰家公子去世。
而他的妻,亦會被道德枷鎖給逼死。
趙之夏卻伸手捂住我的耳,眼中映出跳動的燭光。
“夫人,七日後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你要和我一同進宮賀壽。”
我抬眼望向他,道:“這是個好機會。”
趙之夏笑了,他將一個蝦仁夾到我的碗裏,說:“我信夫人。”
千秋節若能得到皇後的賞識,又何懼其他流言蜚語。
趙之夏是想讓我在京城重新立足。
我不會白費他的苦心。
可是,我心中卻始終放不下另一個想法。
天下本無節,何必殉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