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你終於醒了。”
霍寒淵將我摟在懷裏,一臉焦急地望著我。
“你已經發了一天高燒了,我也沒有銀子請大夫,一直擔心你要是醒不過來......”
我打斷他的話。
“那就是我的命,我認。”
霍寒淵瞳孔驟然放大,似乎是懷疑我聽到了那些話。
但他很快又搖了搖頭,鎮定了下來。
“說什麼喪氣話呢,你的命比京中貴女還好,等我沉冤得雪,一定好好補償你。”
我盯著他,他不去當戲子還真是可惜了。
如果不是我得知了真相,我還真以為這雙著急的眸子中,布滿了真心。
“你還在發著高燒,先吃點東西吧。”
他遞過來一張汙濁的荷葉,上麵是帶著明顯牙印的肉骨頭與蔫巴到至極的幾根菜。
我已經三年沒見過帶著油脂的食物,我也吃過無數人丟過來的殘食,
可一想到這是霍寒淵與部下的殘羹剩飯,我抑製不住推開他嘔了起來。
霍寒淵臉色一沉:
“這是我冒著被人認出來的風險,千求萬求幾個軍爺換來的。你一個乞丐憑什麼嫌棄?”
“你以為你是什麼金尊玉貴的官家小姐嗎?”
我搖了搖頭,不言語。
我對他失望至極,隻怕一開口怎麼都忍不住委屈,哭出聲。
沉默良久,霍寒淵不知想到了什麼。
突然攥緊了我的手。
“你是不是有孕了?早年義診的大夫雖說你不能有孕,但是好好調養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他似乎是忘了,這三年重回錦衣玉食生活的是他自己。
他襤褸的衣衫下,是幹淨整潔的肌膚。
而我,我日日跛著腳跪在街道上,強忍著饑寒,強忍著街頭混混的侮辱、為他提心吊膽、日日憂心!怎麼可能好好調養?
一滴淚滑到我的耳後。
我還是不甘心,我還是為我夭折的孩子和我失去的十年光陰憤懣不平!
“霍寒淵,你想要與我有一個孩子嗎?”
他眼中是快要溢出來的深情與驚喜。
“我做夢都想與你有一個孩子!”
我點了點頭,閉上了眼。
也許是他快過門的妻子故意騙我,虎毒尚不食子!
霍寒淵可能隻是嫌棄我的身份,並沒有傷害我們的孩子!
可深夜發生的事情,將我這最後一點自欺欺人擊得粉碎。
因為我沒有再回應霍寒淵的任何一句話,他以為我發高燒徹底昏了過去。
他請來了大夫,卻是給我下墮胎藥的。
“將軍,這女子氣血兩虧,不可能再有孕了。”
霍寒淵清晰無誤地聽到了那些話,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掰開了我的嘴。
一股苦藥汁流進我的喉管。
“柳柳馬上要進門,我早就允諾過她的地位絕不會被人撼動。”
“我不想冒一絲一毫風險,反正我早就溺死過她兩個孩子,也不差這碗藥了。”
我死死攥住手心,強忍住淚水。
我真蠢,我怎能還對他有所期翼呢?
當年我在寒窯裏,咬牙忍著劇痛,拿剪刀自己剪斷了孩子的臍帶,獨自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因為常年乞討,我麵黃肌瘦壓根沒有乳汁,但霍寒淵的追捕令貼得滿大街都是,他隻能躲在屋內不能露麵。
我拖著還在流血的身體,獨自一人跛著腳跪遍了方圓五裏九十六戶人家,求來了一碗羊奶。
我滿心歡喜地捧著回家,霍寒淵卻哭著對我說孩子沒有活下來。
我還以為是我身體不好,孩子先天不足,對他滿心愧疚。
一連夭折兩個孩子,我的愧疚到達了頂峰。
可在他口中,原來隻是輕飄飄一句——溺死她兩個孩子。
似乎這兩個孩子,與他這個父親毫無關係。
我恨不得當場流出血淚。
一隻手撫上我的額頭。
霍寒淵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
“你再給她熬一碗退燒藥喂下去。”
“我馬上要回將軍府準備新婚的一幹事宜,柳柳是京中貴女,不能像娶阿寧一樣怠慢。”
說完這句話,他又理了理為我掖了掖四處漏風的破被。
“阿寧,我都是為了聘一個能容得下你的主母。”
“你這種卑賤的乞丐,能得我餘生相伴,也算是我對得起你了。”
霍寒淵飛快地策馬離開。
我的手死死攥住指尖。
他還不知,我們再也沒有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