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月的印象中,古代的縣城雖比不上電視劇裏繁華,最起碼酒樓茶館鱗次櫛比,走街串巷的小販叫喊聲不斷。
可當她站在城門口,看到上麵剝落的“桃花縣”匾額在風中搖晃時,心中的悲涼感不由得升騰了起來。
裹著粗布的傷兵不知是死是活的躺在城牆根下,來來往往的行人步履匆匆的經過,不敢多看一眼。
拄著棗木拐杖的老嫗在瓦礫堆裏翻出半個餿掉的窩頭,像如獲至寶般的擦了擦,然後轉身遞給了身後餓的皮包骨頭的幼童。
一旁的鐵匠鋪裏,少了一條腿的鐵匠,正揮動著手裏的大錘,砸著被燒的通紅的戰刀。
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麻木空洞。
“亂世誅求急,黎民糠籺窄。”
此刻,書本裏的詩句有了鮮活的注解。
四月雖有憐憫之心,但她還是頭腦清醒,認得清現實的。
一個穿越而來毫無背景的農女,怎麼能跟曆史的滾滾車輪相抗衡。
還是收起悲天憫人之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胡屠夫家住在城南的槐樹巷。
四月循著原主的記憶很快就來到了他家門前。
隻是開門的並不是胡屠夫,而是他的妻子馬氏。
“嫂子好,胡大哥在家嗎?”
馬氏紅著眼角,明顯是剛剛哭過的。
“你胡大哥被上麵抓走了。”
“他也被抓走了嗎?”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個胡大哥是匠籍,用現代話說就是技術性人才,按律可以免除勞役和兵役的。
馬氏無奈的歎了口氣。
“現在這亂世,誰還管那些條條框框的律法呀?”
“街頭的鐵匠前兩年不也是被抓走,斷了條腿才放回來的嗎?”
“我聽抓人的差役說,最近逃兵越來越多,他們四處流竄,燒殺搶掠,特別的嚇人。”
“衙門的人手不夠,隻能抓城裏的男丁充數了。”
“如果真遇到那些人,也不知你胡大哥他還能不能......”
馬氏話沒說完便開始低聲嗚咽,眼角的淚水用帕子擦都擦不完。
四月不會做思想工作,隻能幹巴巴的安慰道。
“嫂子你放心吧,胡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馬氏點點頭,隨後頂著一雙紅腫的淚眼,抬頭問道。
“你是不是來結算工錢的?”
話題轉的太過,讓四月一時沒反應過來。
今天的情況四月實在沒辦法開口要工錢。
可如今這世道說不定下次再過來的時候,馬氏可能都不在了。
片刻的糾結後,四月才開了口。
“嫂子,我家的情況你也了解,全靠我這點工錢維持著呢......”
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馬氏點點頭。
“我了解。”
“你胡大哥臨走前特意交代過,你的工錢不能欠。”
說完,馬氏轉身回屋取出來兩吊錢。
“這是你的工錢。”
一吊錢是一千文,兩吊加一起足有十多斤,放進竹簍裏還是有些分量的。
臨走前馬氏對四月叮囑道。
“如果有合適的營生,你就先去做著吧。”
四月懂她話裏的意思。
如果胡屠夫回不來的話,他們孤兒寡母估計也活不下去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幫工。
四月叮囑馬氏注意安全,然後就背著竹簍去了西街的糧市。
王三兩和四月是外來戶,按理說在村子裏是沒有地的。
但這幾年各家各戶的勞動力都被抓走去了前線,家裏的地忙不過來,四月就租過來種。
租金按收成的三成算。
原主是個能幹的,家裏並不缺糧食吃。
但細糧都被上麵收走了,隻給老百姓留下難以下咽的粗糧。
這是四月最難以適應的地方。
她今天打算買點細糧回去,改善一下生活。
隻是她剛拐過街角,就看到縣城裏最大的豐裕糧行前擠滿了人。
“昨天還三十文一鬥,今天怎麼就八十文了?”
“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們呀!”
聽到人群中的嘶吼聲,糧行的夥計兒叉腰站在台階上,不耐煩的說道。
“嫌貴?”
“那就上山啃樹皮呀!”
“外麵都在打仗,糧食根本就運不過來。”
“就這價兒,午時還得漲!”
四月站在人群外,瞟了一眼店裏糧桶裏堆放的糙米。
八十文?
四月頓時覺得家裏的粗糧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
不買糧食,四月想去布行瞧一瞧,買點布料回去做衣服。
然後再添置一些日用品。
就在她剛走出去沒兩步,身後頓時傳來一個女人歇斯底裏的吼聲。
“你們不要再打了,多少錢我們給。”
“我有錢,我真的有錢,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
循著女人的哭聲看去,就見一個往嘴裏塞著米糕,瘦骨嶙峋的幼童正被幾個糧行的夥計兒圍在中間。
夥計們的大腳和硬實的拳頭落在孩子的身上,頓時讓他口吐鮮血。
孩子的母親衝過去,一邊將孩子護在身下,一邊不停的磕頭求饒。
見那幫人並沒有停手的意思。
忍無可忍的四月飛跑過去,將為首的那人直接踹飛了出去。
那壯漢如同麻袋一般砸在對麵的牆上,揚起一片灰塵。
剛才還躁動的人群霎那間安靜了下來。
反應過來的其他夥計兒見碰到了硬茬,立即從牆角抄起胳膊粗的棍子。
“哪裏來的瘋丫頭,敢來豐裕行鬧事,真是活膩歪了。”
四月冷聲道。
“為了一塊米糕,將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往死裏打,你們還是人嗎?”
聞言,就見那幾個夥計兒嗤笑一聲。
“這年頭糧食比人命都貴重,敢偷米糕,就是打死他也是活該。”
他這話剛說完,一旁就傳來女人驚慌失措的喊聲。
“兒啊,你別嚇娘。”
在場的眾人將目光紛紛落在那對母子身上。
隻見女人不顧額頭磕出的血,絕望的抱著懷裏的孩子。
小家夥兒手裏還死死攥著那半塊沾滿血汙的米糕,嘴裏吐著血沫,艱難的張了張嘴。
“娘,我好餓......”
話音未落,孩子的頭就歪了下去,身子在自己母親的懷裏徹底軟了下去。
“兒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呐喊聲,如同利刃般劃破了四月的心。
也激起了圍觀百姓的憤怒。
他們無視夥計們手裏的棍棒,一個個不要命似的往前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