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夜像密不透風的夢魘,裹挾著她卷入了一場令人窒息的恐慌。
理智回籠那一刻,她的嗓音裏還殘存著後怕的嗚咽,入眼的還是一樣濃厚的黑夜。
霍息沉不見了。
林霧雪下意識撫摸身旁的位置,冷得像冰窖一樣,可明明那晚霍息沉承諾過的,他不會再把她扔下。
林霧雪瞪著眼睛出神,若是霍息沉還在,他一定能分辨出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裏格外分明的失望。
林霧雪抬手擦掉了淚痕。
對即將升級成前夫的男人報以期許,這份失望是她罪有應得。
她起身出門,胃裏的惡心還在翻湧。
哪怕食之無味,她多少也要吃一點,畢竟她總不能太虧欠這個流著她一半鮮血的小胚胎。
高跟拖鞋砸在地上的節奏有些淩亂,直到跟正廳的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徹底被壓了下去。
跟她這個人一樣,可有可無,透明得像個局外人。
樓下霍家人齊聚一堂,就連常年不愛露麵的二房也有二嫂許心妍這個代表列席。
這個陣仗,堪比老爺子早幾年的六十大壽。
林霧雪對上沈晴雪笑意盈盈的目光,立刻洞悉了今晚的主題。
眾星拱月的長媳懷上了霍家第三代的第一個孩子,確實是個值得大張旗鼓的好消息。
隻是她這個半隻腳都已經跨出霍家大門的人,就不去湊熱鬧了。
“爸,大哥,二嫂。”
林霧雪麻木地打了招呼,獨獨跳過了沈晴雪和霍息沉。
霍息沉聽著臉色微變,起身攔住了往廚房去的林霧雪。
“睡好了?廚房裏煨著燕窩,我讓吳媽給你端過來。”
霍息沉摁著林霧雪的那隻手暗自發力,林霧雪知道,他又要說,“你別任性”、“別胡鬧、“乖一點”。
除了這些貌似寵溺的規勸,偶爾也會夾雜兩句對沈晴雪這個正麵典型的褒獎。
林霧雪早就聽夠了。
不過這個場合輪不到她發難,主座的霍雲霆率先開了口。
“家裏沒有開小灶的規矩,一日三餐,過時不候。”
霍雲霆從來不苟言笑。
他上有叱吒風雲的老爺子開疆拓土,下有子侄人才輩出。
唯獨他這個名義上的董事長高不成低不就,借著霍家祖輩的庇護享受著德不配位的殊榮。
大概他自己也是心裏有數,所以老爺子住在療養院的日子裏,他這個代理大家長總是格外喜歡以禮數之類的虛名在一眾小輩跟前彰顯存在感。
今天大抵也是如此了。
不過就是這麼個人,獨獨對沈晴雪青睞有加,想來也有林家爺爺格外看重的情分在。
霍息沉難得賠笑,“爸,霧雪身體不太舒服。”
他姿態強勢地拉著林霧雪落座,手上的力道根本不容林霧雪掙紮。
林霧雪也沒有負隅頑抗,反正都要徹底撕破臉了,沒必要為了這種小打小鬧的場麵費神。
“身體再不舒服也該有規矩些,晴雪可是專門等著你呢。”
老爺子不善的目光落在林霧雪身上。
林霧雪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大大的不滿意。
畢竟她嫁給霍息沉這些年,沈晴雪把當年用在林家那些招數照搬了個十足十,裝柔弱扮可憐假大度下手陰,一套連招下來,老爺子對她不滿也是理所應當。
好在,她終於可以不用為了霍息沉掣肘於這些狗屁不是的目光了。
“大嫂等著我做什麼?要是有什麼正事,也該提前通知一聲才是,畢竟我無足輕重,大嫂不說,我怎麼知道這件事還有我的一份。”
林霧雪的聲音帶著吳儂軟語的嗲氣,嬌嬌軟軟的,最得霍息沉心意,可就是這話聽著,實在有些刺耳了。
“霧雪。”
霍息沉沉聲警告,桌下的手再次摁住了林霧雪。
林霧雪將他的情緒看在眼裏,但也僅僅是看在眼裏。
要讓她像以前那樣眼巴巴地放在心裏,她做不到。
“嗯?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林霧雪歪頭看著霍息沉,明知故問的坦蕩一把燎起了霍息沉心裏的火氣。
“霧雪也是越來越幽默了,爸,要不咱們還是說正事吧,阿晟那邊離不開人的,我得早點回去了。”
許心妍硬著頭皮打了圓場。
霍雲霆看在二兒媳婦的份上,勉強沒再追究林霧雪的冒失,隨口一句,“晴雪,你說吧。”算是掀過這個不愉快的插曲。
長輩發話了,沈晴雪又成為了萬眾矚目的存在。
林霧雪垂眸看著膝蓋上那隻已經鬆了勁兒的手,剛剛還在桌下暗自較勁像是不死不休的男人,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沈晴雪,就連跟她計較的事都顧不上了。
好得很。
林霧雪一臉淡漠地看著沈晴雪,沈晴雪有身為焦點的自覺,一個眼神便能不著痕跡地炫耀著她作為勝利者的戰利品,那就是霍息沉所有的注意力和目光。
眾人目光灼灼,沈晴雪倒好似有些勉強了。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這麼興師動眾的,不過我想著畢竟也是家裏的事,所以總還是要讓大家都知道的,不然霧雪又該說我這個大嫂了。”
沈晴雪麵若清風,純潔得像天邊皎皎明月,可就是這個又字,林霧雪倒是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這樣不懂事呢。
“大嫂,到底是什麼好消息,快說吧。”
一向沉得住氣的霍息沉不耐地催促了一聲。
林霧雪太反常了,他必須盡快帶著人回去確認這份異常就是來源於她的小任性。
至於其他超出掌控範圍的原因,他不接受也不可能。
沈晴雪眉眼含笑,始終溫柔大方,一個羞澀的眼神之後,“我懷孕了。”
真是個毫無意外的驚喜,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眾人皆知的秘密。
林霧雪嘴角帶著譏諷,隨意端起了一杯茶。
沈晴雪最愛的茉莉銀針,人如茶,林霧雪聞著,惡心得更厲害了,一聲幹嘔就這麼毫無征兆地打斷了沈晴雪的惺惺作態。
霍息沉淩厲的目光掃了過來,林霧雪直勾勾地盯了回去。
責備她故意讓沈晴雪難堪嘛,這眼神她熟悉得很。
“太太,牛排。”
吳媽沒注意正廳的劍拔弩張,帶著血絲的七分熟牛排夾雜著腥甜的氣味勾起了林霧雪的回憶。
絲絲縷縷的血紅蛋白順著白色瓷盤滲出了暗紅的顏色,就像那天血肉模糊撒了一地,林霧雪的衣擺都被粘稠的血液浸透了。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