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破曉,薑家門前已經聚集著不少看熱鬧的鄉鄰,轎攆逼近,眾人低聲竊語。
“聽聞盛家大公子大婚當日抱恙,連拜堂都免了,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我還聽說啊,盛家大郎婚後第二天就去了外地求學,直接將這新婦留在家中,這是壓根瞧不上人家啊。”
“盛郎中的嫡子,哪裏是能看得上這薑家商賈之女的,盛娘子往後要吃苦頭嘍......”
轎攆停穩,薑綰歌由著春意攙扶進門。
周遭是絡繹不絕的議論,聽的春意都綠了臉。
薑綰歌權當是個聾子,什麼都聽不見的進了門。
一進來,春意更氣惱了,扶著薑綰歌小聲嘟囔:
“好歹是姑娘歸寧,怎的家裏操辦的如此簡單?連院子裏的擺設都未曾變動一二。”
薑綰歌施施然走著,輕聲道:“父親這是在避嫌,盛家如此權勢,若是我娘家的歸寧酒辦的比婚宴還好,盛家的麵子往哪兒擱?”
“這倒也是。”
春意歎了口氣。
真是的,她家姑娘從小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祭祖告先後,薑綰歌來到大堂,一一給長輩端茶行禮。
主位上,薑老爺薑承安滿臉心疼的瞧著大女兒。
“綰兒快些起來。”
“謝父親。”
她剛扯了個笑容,一旁的婦人傳出一串玲琅笑聲。
“這盛家的規矩當真是稀奇,居然有讓新婦獨自歸寧的,莫不是新郎官瞧不上咱們這滿身銅臭的商賈人家,不願前來?”
薑綰歌睨了一眼過去。
開口的是二房薑承遠的夫人周氏。
“二伯母怎麼自己罵起自己來了,當初你一哭二鬧三上吊要嫁給我二伯父的時候不覺得滿身銅臭了?”
“我......”
周氏臉色一變。
這死丫頭一貫的伶牙俐齒,這麼些年了她都沒在口頭工夫上占到便宜。
“什麼瞧上瞧不上的,盛家不是來了消息嗎,盛大公子虛心好學,隻是遠去棲霞書院求學罷了,他日學成歸來,一定能考取個好功名。”
薑父說完,又衝薑綰歌輕笑。
“綰兒,你可要好好盡為人妻子的責任啊。”
薑綰歌苦笑著應下。
薑承遠不滿妻子方才被教訓,挑眉故意問:
“既已歸寧,那當日盛家允諾給咱們薑家的三條漕運線也該兌現了吧?文書何在?”
薑綰歌抿唇,不予理會。
漕運線難求,她這幾日去找盛家夫婦兩總是遭到百般推脫,哪兒有那麼容易。
見著薑綰歌不說話,薑承遠恥笑出聲來。
“該不會是還沒拿到吧?大哥啊大哥,我看你這是生了個賠錢貨啊!”
薑承遠這話說完,還不忘發出幾聲嘲諷笑聲,屋子裏的其他宗親也都掩唇偷笑。
誰都知道,大房為了嫁女,賬上都快空了。
薑父麵色難看,一旁的妾室林霜卻在心裏偷笑,正要裝模作樣的開口寬慰時——
嗖的一聲!
門外似乎有什麼東西飛進來,啪嘰一下拍到薑承遠的嘴巴上。
“誒呦。”
薑承遠叫喚一聲捂著嘴,氣血翻湧站起身來,仔細一看才瞧著剛剛飛過來的是塊玉牌,眼下已經摔成好幾半了。
“誰啊!哪個不長眼的。”
一旁的周氏趕緊驚呼著上前,“老爺您,您沒事兒吧?呀,老爺您嘴腫了。”
循著聲音目光都看過來,大家夥瞧見薑家二爺那的腫成香腸的嘴,都掩麵笑了起來。
薑綰歌正尋思著是哪路英雄替自己出氣時,門外遠遠地傳來熟悉聲音。
“誒呀,扔錯了,實在是抱歉。”
來人一身玄色暗紋錦袍,腰間掛著的九環白玉蹀躞帶撞的叮當亂響。
盛辭滿臉的歉意進門。
“我原是想扔這個來著,不料腦子一抽,扔成了手裏把玩的玉牌,實在是抱歉。”
晃了晃手裏的文書,盛辭朝薑承遠拱拱手。
原本氣的火冒三丈的薑承遠遠嚇的身子都斜了幾分。
“你,你是盛家二公子。”
其他人喧嘩著都起了身,像是瞧見了什麼豺狼虎豹。
盛家二郎名滿京都,幹盡了雞鳴狗盜的醃臢事兒,他仗著老爹身居高位,胡作非為,平日裏百姓那都是躲著走的。
“呦,看樣子小爺我名聲在外啊。”
他嬉笑著,徑直朝著薑綰歌走去。
薑綰歌心頭一緊,大婚那日紅鸞賬內一夜春宵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
兼祧一事可不光彩,這小子該不會是要當眾胡說八道些什麼吧!
“嫂嫂走得急,怎麼連這個都忘了。”
說罷,他將手裏的文書放到一旁的桌上,薑綰歌遲疑著打開看,美目驚住。
“戶部才批下來的漕運文書,父親大人可是專程為嫂嫂弄來的,嫂嫂怎麼就忘了帶呢?”
盛辭微微地彎腰,衝著薑綰歌眨巴兩下眼睛,隨後又直起身子來。
“嫂嫂這一忘了帶,外人嘲弄我盛家出爾反爾也就罷了,可別給嫂嫂徒添什麼......賠錢貨之類的汙名。”
霎時,滿堂鴉雀無聲,大家都低垂著頭不敢多言。
一旁的薑承遠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將那話給吞回去。
薑綰歌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什麼情況?盛家不是怎麼都不肯給嗎,怎麼還讓盛辭送過來了。
這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管他呢,誰給的甜棗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了這文書,她今日的腰杆也能挺的直一些。
“父親,給您。”
“好,好綰兒。”
薑承安欣喜的接過來,翻看無誤後,長歎一口氣,“綰兒真是父親的好女兒啊。”
一旁的妾室林霜表情難看的很,擠出來個難看的笑容跟著附和。
“是啊老爺,您養了個好女兒。”
“你也該讓玉瑤好好學學,她隻比綰兒小上一歲, 過些日子也該議親了,該讓她收一收性子才是!”
林霜低著頭,低聲道:“是......妾身自當好好教育霜兒,隻是綰兒怎麼說也是嫡女,霜兒隻是我一個妾室所生,實在......”
說完,林霜一隻手用帕子拭著眼角,衝周氏使了個眼色。
周氏立馬會意,“是啊大哥,如今綰歌的婚事落定,你也該想著點霜兒,不如將林姨娘往上抬一抬,正室的女兒,嫁起來也容易些。”
薑綰歌落落大方的站在一旁,嘴角都是了然的笑意。
這番對話,過去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薑家發生。
母親早逝後,父親的後院就隻有林姨娘一個,她這些年為薑家誕下一子一女,自認功勞高,削減了腦袋想抬上來。
隻可惜啊,當年父親對著母親的靈位發誓,此生妻子,隻她一人。
“二伯母。”薑綰歌慢慢悠悠開口:“今日是我歸寧的好日子,您無端說起林姨娘的事兒,莫不是看我不順眼,特意惡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