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翌日傍晚。

暮色還未完全浸透城市，趙謹已經坐在了金茂大廈頂層的包廂裏。

他低頭看了眼腕表，六點二十七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分鐘。

門軸轉動的輕響讓他抬起頭，宋琦心紅絲絨裙擺掃過門檻，身後跟著鼻青臉腫的李鳴。

"趙總來得可真早。"

宋琦心將香奈兒手包往轉盤上一擱，鑲鑽鏈條在玻璃台麵劃出刺耳聲響，聲語氣帶著幾分譏諷。

看來是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

“你帶他來做什麼？”

趙謹看了一眼李鳴，心裏其實已經猜到大概。

"我帶阿鳴來見見世麵不行啊？”宋琦心拉著李鳴坐下，“他年紀小，人脈淺，沒什麼見大導演的機會，我總要幫他引薦引薦。”

引薦？

趙謹諷刺地勾唇，這是多大臉？

李鳴怨恨地瞪了一眼趙謹，然後顧自委屈起來：

“心姐，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嚇人了，王導看見會生氣的吧？都怪我，要不是我惹了趙哥生氣，他也不會把我打成這樣，給心姐你丟臉。”

宋琦心心疼壞了，忙安慰：“沒事沒事，你底子好，有點傷也沒什麼，說不定還能讓王導印象深刻。”

趙謹摩挲著青瓷茶盞的鎏金鑲邊，還是沒忍住潑冷水："王導最煩計劃外的人。"

"王導不是最喜歡驚喜麼？"宋琦心卻不以為然，"上回他還說想找張生麵孔演阿眠的弟弟......"

話音未落，走廊傳來爽朗笑聲。

導演王紹文推門進來時還在和編劇討論劇本，絲毫沒有注意到這裏的微妙氣氛。

“都到了啊，來，讓我為你們介紹個人。”

當他側身讓出身後人影時，趙謹的茶盞在唇邊頓了頓——

蘇清裹著米色真絲披肩站在光影交界處，珍珠發簪將頭發盤在腦後，有種令人驚豔的中式風情。

王導笑意盎然地介紹：“蘇清，史上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後，也是我的摯友。”

蘇清微微點了下頭：“你們好。”

"蘇老師對咱們項目很感興趣。"王導脫下外套遞給侍者，"正好她今天閑著，我才有機會邀請她來幫忙參謀選角。"

說著幫蘇清拉開椅子，“來，蘇老師請坐。”

“謝謝。”

蘇清偏頭看向趙謹，她的位置正好在他旁邊，"趙總不介意吧？"

茉莉調的香水撲麵而來，很輕很淡，如同她的名字一樣。

趙謹突然感覺到宋琦心的高跟鞋尖抵住自己的小腿。

"當然不介意。"他不動聲色地挪開腿，笑著給王導斟茶："這是今年新出的獅峰龍井，知道您愛喝，特意為您準備的。"

王導點點頭：“趙總有心了。”

侍者開始布前菜時，趙謹的右手卻突然被溫.軟包裹。

宋琦心在雕花桌布下扣住他的手指，鮮紅指甲掐進他掌心："怎麼不告訴我蘇清會來？"

她麵上帶笑，聲音卻從齒縫裏擠出來。

宋琦心和蘇清並不熟，但因去年兩人出演了同一部電影，網友便總愛將兩人的演技拿來比較，宋琦心處處比不過蘇清，心裏自然不舒服。

"鬆手。"趙謹壓低嗓音。

他又不會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蘇清會來？

眼神卻不自禁地落在旁側的蘇清身上。

蘇清正偏頭和王導說話："阿眠在碼頭對峙那場戲，我覺得動作張力還可以再......"

宋琦心突然傾身插話："蘇老師對動作戲也有研究？真是看不出來啊。"

"哪有，我這次是特意來偷師的。"蘇清托腮輕笑，"王導說宋小姐打戲都是親身上陣，改天能不能教我兩招？"

宋琦心鬆開趙謹，笑吟吟地說：“好啊。”

蘇清目光落在趙謹身上，轉移了話題："聽說趙總去年監製的《暗礁》裏，女主角也有段精彩的動作設計？"

《暗礁》是去年專門為宋琦心量身打造的懸疑短劇，整部劇隻有十二集，在平台大火了一把。

也正是因為這部短劇，才讓宋琦心躋身流量小花行列。

"那都是武術指導的功勞。"

趙謹用酒精濕巾擦拭被宋琦心抓過的手，餘光瞥見宋琦心正將叉子狠狠地插.進鵝肝裏。

李鳴則在一旁幫她擦身上不慎濺上的醬汁。

當侍者端上主菜時，王導突然敲了敲紅酒杯："小宋怎麼看阿眠這個角色？"

宋琦心撩起卷發露出側顏："就是個被丈夫背叛後覺醒的普通女人，挺慘的，演的時候重點要突出脆弱感，比如發現丈夫出軌時......"

"阿眠從來都不是被動承受的弱者。"

蘇清突然打斷，手指在桌布上畫弧線，"她給丈夫下毒那場戲，顫抖的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興奮。"

"這個角色最迷人的，就是在泥潭裏打滾二十年，眼裏還有淬火的光，她從來就沒有認過命。"

王導的銀叉停在半空，眸中滿是欣賞："蘇老師高見，怪不得老張說你是'角色解剖師'。"

"那蘇老師，你覺得阿眠對丈夫還有留戀嗎？"

“沒有。”蘇清眼神肯定。

"她把砒霜倒進粥裏時，眼淚掉進滾燙的米漿。不是為愛情哭泣，是為終於殺死了那個會心軟的自己。"

水晶燈突然閃爍兩下，滅了。

包廂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窗口照進幾縷慘淡的霓虹光。

“怎麼回事？”王導問。

門邊的侍者解釋：“大概是跳閘，我這就去看看。”

黑暗中趙謹聽見衣料摩擦聲，宋琦心又想來握他的手。

他提前將手搭上椅背，卻碰到蘇清垂落的披肩流蘇。

燈光亮起的瞬間，他看見蘇清唇角未及收斂的笑意。

"投資方那邊......"

王導剛開口，李鳴突然碰翻了紅酒杯。

宋琦心趕忙抽出濕巾擦拭年輕人濺濕的衛衣："怎麼這麼不小心？"

“這位是？”王導被引起了注意。

宋琦心笑著介紹：“這是我幹弟弟李鳴，目前也在做演員。”

說完輕輕推了一把李鳴。

李鳴忙上前來去握王導的手，開始拍馬屁：“導演你好，我叫李鳴，我一直很喜歡您的戲，所以才纏著心姐讓她帶我來見您......”

王導眯著眼睛打量了一遍李鳴，銳利的眼神好像已經看透了年輕人拙劣的把戲，但顧及著還有其他人在，終究沒說什麼。

散時已是深夜，宋琦心在旋轉門前拽住趙謹的袖子："那個蘇清是怎麼回事？而且王導也沒提合同的事，他究竟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