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丞相府,我見到了兩年未見的宋挽心。
她囂張依舊,上下打量我,隨後不屑的道:「宋小魚,看起來你這二年安王妃的生活過得不錯,人都滋潤了不少。不過,從現在開始,安王是我的了,我不要許硯書了。」
我心口狠狠一疼,「其實許硯書他昨晚一直在為你爭取......」
宋挽心勃然大怒,憤而打斷我,「爭取有什麼用?他敢抗旨不娶嗎?宮宴爹爹也在場,他敢一口答應嗎?」
「更何況我和長公主從來不對付,他越是替我爭取,那個老妖婆便恨我越深!」
「爹爹那麼愛娘親,都和別人生出了孽種?許硯書要是娶了長公主,以後眼裏還會有我嗎?」
我這個孽種......
一言未發,麵色蒼白地默默看著她。
她發泄了一番,又衝我命令道,「宋小魚,安王他從十幾歲開始眼裏心裏就都是我,一心求娶的人也是我,這事天下皆知!聽聞這二年,他連個通房都沒有,可見他對我的癡心。如今,安王妃的位置也該物歸原主了。而你,適應能力強,去許硯書那裏應付老妖婆最合適不過了。」
是啊,楚清愛的從來不是我......
光這一句話,就足夠誅我的心了。
我啞聲問道,「如果,皇上收回成命,許硯書不必娶長公主,你怎麼打算?」
宋挽心驕傲地揚起下巴,極美的杏目不屑一翻。
「我現在隻想做回我備受獨寵的安王妃!哪怕是以後做寡婦,我也認了。」
見我許久不搭話,她怒道,「宋小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如果你不想換,我就讓爹爹把你娘賣去勾欄接客,把你毀了相貌,嫁給青州鄉下的張屠夫兩兄弟......那張屠夫兄弟倆,年紀跟爹爹差不多,因為相貌奇醜,至今光棍,兄弟倆願意共娶一妻,為張家傳宗接代。」
我的臉色愈發蒼白。
我相信我若有一絲不配合,我的丞相爹和好妹妹一定幹得出來。
「我是不忍心看你和你娘走到那般田地。而且你放心,許硯書看在我的麵子上,定不會虧待你。他靠著老妖婆肯定一輩子吃喝不愁,我也算為你尋了個好歸宿,我自然也會多加照拂你娘讓你安心,你可千萬別犯糊塗啊。」
宋挽心嗡嗡得我頭疼欲裂,我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換回來可以,但我暫時不去許硯書那裏,我要跟你同回安王府。」
宋挽心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6
我和宋挽心回安王府的時候,已是傍晚。
隻不過曾經專屬於我的馬車裏,坐著的是宋挽心。
而我,一路小跑,跟在馬車之後。
我死也不會去給許硯書做小妾的,可我連逃都逃不得。
我娘的命,捏在他們手上......
我隻好先尋個理由作緩兵之計。
我說,她初來安王府一切都不熟悉,有我在身邊,免得她出紕漏。
她和她爹商量了一個時辰,總算同意了我的建議,讓我以丞相府小廝的身份隨行左右。
進了王府,遠遠地,我一眼就看見了迎出來的楚清。
他溫柔抬手,小心扶住了下車的宋挽心,清雋的眉眼間,布滿柔柔淺笑。
「嶽丈大人說,你一聽聞庶母生病,馬上就跑回了丞相府,連自己身體都不顧。你啊,心兒,我拿你怎麼辦好。」
宋挽心水眸氤氳地望著他,「兒時庶母待我極好,在我心裏,她跟我娘親一樣重要。」
楚清安慰地輕撫著她的背,「不用擔心,我已經派禦醫過去了。」
他邊說,邊摟著宋挽心向裏走。
「賜婚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和父皇提,嶽丈大人就攔住了我。我也不便折了他的麵子,就先回來和你說一聲。」
我聞聲震了下,腳下一個踉蹌。
隻聽宋挽心嬌聲道,「爹爹回府後已經批評了我,成天就仗著你寵我,肆意給你找麻煩,讓皇上收回聖旨豈是兒戲?我被爹爹這麼一罵,才發覺自己的確太過魯莽。許狀元和長姊自有他們自己的緣分,我們作為外人,著實不該亂操心。」
楚清看了她片刻,微愣,繼而笑道,「你可還是頭一次叫她長姊,被嶽丈大人罵得懂禮貌了?」
宋挽心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垂下頭,一臉嬌羞,「就知道取笑我,不理你了。」
楚清馬上寵溺摟緊她,「那好,那就不管他們了,正好省了我的心!」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那是我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事啊......
見宋挽心不說話,楚清親昵點了點她的鼻子,「想什麼呢?」
宋挽心搖著楚清的胳膊撒著嬌,「我腳疼,走不動。」
「小嬌包。」楚清一把抱起宋挽心,徑直往內院走去。
宋挽心雙手摟住楚清,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衝著我的方向燦然一笑。
我握緊了雙手,指尖深深刺進了掌心。
心密密麻麻的疼,可這一切又怪得了誰?
隻怪我貪念他的好,深深愛上了他。可笑可悲的,從頭到尾隻有我一個。
入夜,我根本睡不著。鬼使神差般,我來到了他們房前。
夜很靜,月光溫柔映著窗欞,把他們相擁的身影映得那麼美,那麼刺眼......
7
我彎下腰去,緊緊捂住心臟的位置。那裏好像被人用刀狠狠戳出一個洞來,呼呼透著冷風。明知,楚清心心念念想要的人本就是她,可我卻疼得要死......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柴房的,伸手一抹,竟是滿臉的淚。
第二天一早,我正麻木地劈著柴,宋挽心譏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果然是賤命,享了二年福,劈柴的手藝還沒落下!」
我的手頓了下,卻沒說話,依舊劈著柴。
她此刻前來,肯定不止是想來看我笑話,嘲諷我二句。
果然,見我沒有理她,她蠻橫扯住了我的衣領,恨恨說道,「幸好我和爹爹接受了你的建議,把你帶回了王府,我果然遇到麻煩了!」
遇到麻煩?
莫不是楚清察覺了她和我的不同?
我不動聲色看著她,心下卻有幾分興奮。
她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到底是給安王灌了什麼迷魂湯?他為什麼不碰我?」
這句話,簡直像一縷溫暖的甘泉,淌過我幹涸煎熬的心底......
我扯唇而笑,患了風寒的我,聲音啞得像拉破的風箱。
「碰不碰你我怎麼知道?要不然今夜你把我叫去你們房中,我幫你查查緣由?」
「你!宋小魚!你反了你!」
宋挽心氣得要打我,被我輕鬆推了開,「這可是在王府,你再大聲點鬧才好!」
她硬生生咽下這口氣,狠狠瞪了我一眼,壓低了聲音,「等我再觀望兩日,徹底拿捏住他以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轉身便走,卻被我一把拉了回來。
「好心提醒你一句,他早年去北地征戰,落下胃寒的毛病,現在天冷了,每日出門前我都會提醒他戴上護腹,你也別忘了,免得露出馬腳。」
我本沒那麼好心,可我心疼楚清的身體......
否則我才不會告訴她!
誰知宋挽心卻不耐煩甩開了我。
「這都是下人該做的,伺候這麼多年了,他們還不知他們主子什麼習慣喜好?我是王妃哎,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是幹慣這些雜七雜八瑣事的下人麼!」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時至今日,你還是不愛他,你愛的隻是安王妃這個身份,對吧?」
「你管我......」宋挽心答不上來,忽然杏目瞪圓,「宋小魚,你不會是愛上安王了吧?」
8
我頓了下。
如果讓她知道我對楚清的心意,她那麼善妒,不定想出多少毒招磋磨我和我娘......
我果斷搖了搖頭,「我哪配愛他?我隻是怕你引起他懷疑,到時候你有你爹護著,可我卻要丟了命。」
宋挽心打量了我半晌,看我不似說假話,頓時笑得得意。
「算你有自知之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有爹爹撐腰,安王最終要懲辦的隻是你!一個欺騙他兩年的低賤下人,哼,他給你留個全屍都未必!」
字字如刀,刀刀剮心。
是的,低賤草芥怎配得上耀目星辰......
我低下頭,死死捏緊了拳。
她又湊向我耳邊,「爹爹昨日跟我說了,隻要你有異心,就讓我隨時以懲辦家奴的借口殺了你,永絕後患!還有你娘,你若不聽安排,你娘隻會死得更淒慘。爹爹做事一向果斷,你想想清楚。」
我那可憐的娘。
我尚且過了兩年被人疼愛的日子,我娘卻從未有一天好過。生我養我一場,我怎麼忍心讓她受盡淩辱而死......
我必須要盡快想出辦法來......
我咬住嘴唇,鮮血順著我的嘴角淌落。
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輕喚,「心兒,你怎麼跑這來了?」
是楚清。
我和宋挽心皆是一驚。
我胡亂抹去嘴角的血跡,宋挽心則像隻受驚的兔子,急急往外走,徑直撲進了楚清的懷裏,「說來也巧,我昨天帶來的下人患了風寒,我過來看看他。」
楚清溫柔而笑,「心兒對誰都這麼善良。」
嗬,宋挽心。
果然是聰慧過人,把我利用到了極致。
我低著頭問安,「見過王爺。」
一陣安靜。
楚清忽然走向我。
宋挽心連忙拉住他,「這種地方哪是你該來的?我們快走吧。」
楚清默了下,竟輕輕推開她,抬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緊緊垂著眼,不敢迎楚清的目光。
我怕在他眼裏看見厭惡和嫌棄......
「抖什麼?本王有那麼可怕麼。」
楚清冰冷又遙遠的聲音。
自頭頂,徐徐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