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奶奶就對著我的遺照上香。
「誌國,誌國,塵歸塵土歸土,你走你的陰間路,陽間的事莫回頭,去你該去的人家吧!」
看著黑白的自己,我笑了。
遺照是我學生證上的照片,好醜。
我爸為了省錢,沒在我的墓碑上印照片。
幸好沒有。
「媽,照片還是別擺了吧?要不然以後老三過生日,多晦氣!」
我爸掃了黑白照一眼,眉宇間嫌惡盡顯。
奶奶擰眉搖頭,「你們不懂,正是日子湊巧,才得供著呢。等過了尾七,我找大師來做完法事,再收起來也不遲。」
最後一句她壓低了聲,仿佛這樣我就聽不到了。
我媽卻神色驟變。
「媽,我還沒出月子,不想家裏鬧哄哄的。照片不用供,法事也沒必要做,再怎麼說我也養了她一場,難道她還能回來報複我不成?」
媽媽生了弟弟,語氣都硬了。
可是媽,你沒有虧待我的話,為什麼害怕看見我的照片呢?
幾人爭論間,主臥傳出啼哭。
他們一窩蜂湧進去,圍著弟弟輕聲輕語哄了起來。
可哭聲就是不止。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臉,竟然能觸碰得到?
我是靈魂,明明觸碰不了任何東西......
他竟然還笑了。
難道他能看見我?
弟弟伸出手來抓我,小小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咿咿呀呀的叫聲逗樂了大家。
「他這是要玩具呢。」我姐說。
我爸從袋子裏翻出幾樣玩具挨個逗他的寶貝兒子開心,奧特曼,卡車,恐龍。
如果這次生的還是個女孩,她的童年恐怕隻能在男孩子的玩具裏將就著度過了。
她還會像我一樣,擁有一個男孩的名字。
弟弟叫王弘遠,是爸爸早就取好的,寓意他心懷壯誌,前程遠大。
他滿足了他們的期待,我為他感到慶幸,他的人生肯定不會像我一樣。
「看爸爸這兒,喜歡這個嗎?還是喜歡恐龍?」
我爸拿著玩具在他麵前晃,但弟弟沒有理他,一對圓溜溜的小眼睛又黑又亮,隻盯著我看,口水在嘴邊結成一個氣泡。
我姐回頭看了我一眼。
她當然看不見我,又收回視線。
「怎麼老盯著窗簾?那兒啥也沒有啊......」
我姐話音剛落,奶奶就臉色一沉,突然轉身出去,不一會兒拿進一把剪刀。
「塞枕頭底下,要不然小孩瞧見了不幹淨的東西,晚上有得哭!」
我媽冷下語氣,「媽,小孩子哪有不哭的?這東西不安全,你拿出去吧。」
奶奶自顧自走到床前,「拚了老命生下來的兒子,你倒好,一點不心疼!我的寶貝孫子,你不疼,我疼!」
可能是被奶奶凶巴巴的語氣嚇到,弟弟又哭了起來。
我媽白了我爸一眼,似乎是想讓我爸把剪刀拿走,但我爸卻瞪了回去。
「媽還不都是為兒子好,你瞪什麼瞪?」
原來在我爸看來,沒有什麼迷信不迷信。
不讓擺我的遺照是覺得弟弟過生日晦氣,現在在枕頭底下放剪刀,也是為了讓我弟睡個安穩覺。
他和奶奶是一路人,雖然有時會出現分歧,但最終目的都是要讓他們的寶貝兒子,寶貝孫子健康長大。
他們好愛他。
「媽,給我。」
我爸拿過剪刀,把它掛在床頭,一臉驕傲:
「這不就行了?有什麼可吵的?自己沒長腦子,就知道說媽的不是。」
我媽抱著弟弟,一麵輕拍他的背,兩眼空空望著床頭的剪刀發怔,我爸吼了她一句「蠢婆娘」,她也毫無反應。
媽,你是不是終於發現,生了兒子也不會改變你在這個家的地位?
你該恨的不是我,而是這對野蠻冷漠的母子。
「我要哄小寶睡覺,你們都出去吧。」
半晌,我媽才開口。
我跟著我姐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