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雙手合十,對著天花板念念有詞:
「老天保佑,一定要生個大胖小子,老天保佑,觀音菩薩保佑!」
奶奶生了兩個兒子,「傳宗接代」的任務叔叔已經完成了,但我爸是長子,沒給她生個孫子是奶奶這一生的遺憾。
所以政策一放開,爸媽就冒著生命危險拚起了三胎。
準確來說,是冒著我媽的生命危險。
可是她甘之如飴,因為這也是她的心願。
那時我姐已經兩歲,家裏托關係給我媽做產檢得知是個兒子,爺爺就早早取好了名字。
王誌國。誌存高遠,報效國家,真是個好名字。
可生下來才知道,是臍帶纏在了某處,才導致我看上去多了個「把」。
我媽還沒出月子,爺爺又因為幹農活摔倒,腦出血去世,從此我就背上了「喪門星」的名號。
沒有人肯花心思給「喪門星」取名字。
我就這樣,頂著「王誌國」這個充滿年代氣息和男性特征的名字,孤獨地活了十七年。
七歲生日那天,爸爸打完牌回來,手裏拎著半扇排骨。
我以為他終於要給我過生日了,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褲腿,「爸爸,我們今晚吃糖醋排骨好不好?」
他用浸染煙漬的手掐掐我的臉蛋:
「老李的大女兒嫁到外地,光彩禮錢就十二萬,嘖嘖嘖。等過幾年,咱們家這倆大了,也不能少了這個數。」
他把排骨拎給我媽,又轉過頭打量我,「今天手氣不錯,吃頓好的,吃好了才能長個!」
他不記得我的生日。
買排骨隻是因為打牌贏了錢。
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當時的眼神,目光熠熠宛如一匹精明的狼。
在這個家裏,唯一記得我生日的人是姐姐。
五歲那年家裏戶口本丟了,媽媽帶著她去趕集,順道去派出所補辦戶口本。
回來後她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原來你是5月18號生的,我還以為你沒有生日呢。」
她可能不知道,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第二年她送給我一個底座缺了一角的水晶球。
「我過生日的時候小夥伴送我的,摔壞了,送給你吧。你都沒有生日禮物,怪可憐的。」
雖然是她不要的東西,但我還是高興地接過。
如果不是她,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
盡管我們姐妹倆的關係並不好,但這件事在我荒涼的生命裏,仍是難得的溫暖的回憶。
村裏人說,我剛出生那會兒奶奶想把我送人。
但我媽舍不得,而我爸為了彩禮,才勉強答應留下。
可惜在奶奶的責備和爸爸的冷漠之下,媽媽最終變得和他們一樣,開始後悔留下我這個禍害。
我的出生是她苦日子的開始,所以我不能像姐姐一樣慶祝生日,我的生命裏永遠缺一根蠟燭。
上學以後,我因為名字遭到同學的嘲笑,鼓起勇氣去問我媽:
「媽媽,姐姐叫倩楠,我能不能叫倩倩呀?」
我媽瞪了我一眼,「你名字是你爺取的,我可不敢改,要改名,找你爺去!」
那時的我不知道這話是讓我去死的意思,又去問我爸:
「爸,如果我改了名字,爺爺會不高興嗎?清明節的時候可不可以給爺爺多燒點紙錢呀?」
「晦氣!」
我爸給了我一巴掌,把手裏的錢揣進褲兜,罵我的樣子像是凶神惡煞。
「老子要去贏真錢,你特麼跟我提紙錢?今天要是沒回本,看我回來打不死你!」
我怕挨打,躲到了閣樓的玉米堆裏。
結果一不小心睡著了,被家裏人發現後還是沒逃掉一頓打。
我媽邊打邊吼,「叫你半天聽不見是不是?早知道把你留下來要受這麼多氣,當初一生下來就該狠下心把你掐死!」
媽,如你所願,這次我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