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夢裏,我看到了小時候的陸程。
我第一次心臟病發作,是在小學春遊那天。
全班都在操場上比賽跳繩,我撐著跳了十下,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她怎麼喘得像老年人啊?」
「她是不是傳染病?」
「我媽說,有心臟病的人活不久的。」
「她該不會小學沒畢業就死了吧?」
我縮成一團,熟悉的窒息感猝不及防地襲來。
手指冰涼,連哭都哭不出來。
陸程立刻扯開人群,跑到我身邊。
他一把背起我,跑了整整五百米,一邊跑一邊凶巴巴地大喊:
「誰再說知微一句,我就打到他閉嘴!」
從小到大,陸程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
後來我休學了一年,住院、吃藥、開刀、複查。
每天晚上,我爸媽都要值夜班,隻有陸程會偷偷溜到醫院來陪我打點滴。
他把學校的早讀課文錄成音頻,拿破破的小音箱播給我聽。
「你別怕,我媽說,心臟壞了是可以換的。」
我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睡前他會蹲在床邊,輕聲說:
「以後我賺錢,你當科學家。」
大學畢業那天,他陪我拍完了畢業照。
轉頭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
「再拍個結婚證件照吧。」
拍完照第二天,我們就領證了。
手機鈴聲響起。
白苒發來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白苒和陸程在忘情地接吻。
身上一陣惡寒。
胸口又傳來熟悉的刺痛感。
呼吸困難。
我艱難地爬到抽屜前。
翻找速效救心丸。
吃下藥,我渾身癱軟。
躺在地上安靜地落淚。
手機再次響起,我閉著眼睛隨手亂點。
鈴聲停止。
「林知微,你在哭?」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起身看向手機屏幕。
「沈......昱琛?」
4.
沈昱琛是“瑟菲斯生命延續基金會” 的發起人。
我是基金會長期支持的對象。
十年前,我的病情十分惡劣。
心力衰竭晚期。
被醫生宣告隻剩半個月的時間。
在最絕望的時候。
收到了一位年齡相仿的女孩的心臟捐贈信息。
我終於死而複生。
從那時,我便得到了基金會的資助。
沈昱琛同時也是基金會負責幫扶我的成員。
我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是在手術三個月後。
微信的頭像是隻白貓,昵稱叫「心心喵」。
備注隻有兩個字:“知微。”
我回:【你是誰?】
她回:【我是基金會的線上跟蹤誌願者。可以和你聊聊嗎?】
我猶豫了一晚,才回過去一個字:【好。】
他不會發語音,總是用打字的方式跟我聊天。
他知道我失眠,會在晚上十點發來一張星空圖。
知道我怕疼,會把醫院的流程寫成可愛的貓咪手繪。
知道我對自己的身體有羞恥感,會告訴我:
【你不是“不健康”,你是“重啟”。】
他不催我努力,不鼓勵我向陽生長,隻是陪著我慢慢脫殼。
他的語氣像陽光灑進霧氣,既溫暖又克製。
我從來沒問過他的身份。
他也從來沒有越界。
直到我被陸程丟在婚禮現場。
手足無措時,他打來電話安慰。
我才發現他是男性。
「知微,你為什麼哭?」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開始說。
自從知道他是男性之後。
我們的聯係便沒那麼頻繁了。
思來想去,隻說了一句:
【我離婚了。】
曾經陸程給我的關心、照顧和安全感。
現在一次性收回。
我不知道人生還怎麼繼續。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頓。
【跟我走吧,去澳洲。】
身後的嘲笑還在繼續。
「你就不怕嫂子離了你,心臟就不跳了?」
「怎麼可能?她就是個狗皮膏藥,根本就離不開我。」
陸程輕蔑地冷笑一聲。
「就算當著她的麵和白苒接吻,她也會哭唧唧地跟在小爺的屁股後麵。」
我閉上眼睛,不再看身後的男人。
眼前的陸程,已然變成另一個人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