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雲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小廝趕著馬車追了過來,馬車裏傳到一道清冷又低沉的嗓音:“吾乃大理寺少卿謝朔,宵禁開始,姑娘還是莫要在長街逗留,不如本官送姑娘一程!”
“我......”秦昭雲還在猶豫。
小廝已經跳下馬車,熱心腸的搬來個小杌子:“姑娘我叫阿季,是謝大人的狗腿子,你快上車吧,我們大人可是滿京城都誇讚的君子,不會危及姑娘的清譽閨名!”
秦昭雲害怕謝朔,上輩子活活打死自己的人,此刻要麵對他簡直要她的命。
“我家就在不遠處,不勞大人費心!”秦昭雲瑟縮著婉拒。
馬車上的人立即開口:“哦?本官怎麼聽說姑娘剛被建康侯府趕出門!”
“......”秦昭雲瞬間背後直冒寒氣,從腳底直竄天靈蓋,那是一種遍布全身的懼意和驚恐。
謝朔知道她的身份。
那就是故意纏上來的?
他想幹什麼?他要做什麼?
而如今的她,一個被侯府趕出家門的冒牌貨,有什麼地方值得謝朔親自出馬的?
短短片刻,各種想法在秦昭雲腦中纏繞。
不知是冷的,還是懼怕,秦昭雲僵著身子不敢動。
忽然車廂的簾子一掀開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此刻謝朔笑得如和熙春風,一雙狹長的丹鳳眸斂著淡淡的疏離,乍一眼看上去隻覺得此人和善,和前世那個冷漠無情一次次抬手拿走她性命的殺人魔頭宛若兩人。
“姑娘,本官從不隨意大發善心!”
言下之意,快些識趣!
秦昭雲瞧著主仆二人友善又透著詭異的笑,硬著頭皮上了馬車。
馬車四麵用絲綢裝裹,鑲金嵌寶得窗牖被一簾竹席遮擋,使人無法覺察這裏的奢華,黑色狐狸皮鋪墊腳下,角落裏還嵌著八寶香爐,絲絲密密的鬆柏香氣嫋嫋升起。
即便在侯府長大的秦昭雲也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馬車,這謝朔私下裏可真奢侈,隻怕沒少收別人的好處,否則一個大理寺少卿如何置辦得起如此奢華的馬車?
她的頭埋的更低,心中如打鼓,不知謝朔再三邀請自己到底為何?
謝朔饒有趣味的打量著頭埋得似鵪鶉一樣的秦昭雲,喑啞著清冷的嗓音幽緩啟口:“姑娘做了快十五年的侯府千金,當真能這般灑脫離開侯府?”
秦昭雲詫異抬頭,對上謝朔意欲圖謀的眼神,想到他如今身為大理寺少卿,不光複核大理寺的案件,還專門負責替皇上清理這些世家大族。
謝朔對建康侯府感興趣,意味著他要動建康侯府。
“大人原來是想調查建康侯府,據我所知侯府一向守規矩,隻忠於皇上未有任何出格行為,大人想以小女子做侯府的切入口怕是打錯了算盤!”
秦昭雲默了一默,又道:“現如今我已被他們趕出府,也沒那個機會了。”
雖然隻有一瞬間的遺憾,卻還是被謝朔捕捉到。
“哦?”謝朔眉梢上挑,薄唇輕翹:“若本官說有機會,姑娘可願助本官一臂之力?”
秦昭雲雖然心底恨侯府前世磋磨自己,可剛出狼窩又折身而返,她心底深處是不願意的,侯府也不會接納她。
可謝朔就是新皇身邊的惡狗得罪不起。
她皺眉思索,遲遲不回話。
謝朔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身子往後慵懶躺靠,聲音冷清:“看樣子秦姑娘還沒想通,不過本官願意給姑娘一個考慮的機會!”
秦昭雲莫名頭皮發麻。
“阿季,送秦姑娘去雲來客棧!”
秦昭雲心中咯噔一下。
這廝是想做什麼?
但謝朔靠在那不再言語,抬手倚在矮桌上撐著額頭眯上眼睛小憩。
奢華的馬車內氣氛冷凝,秦昭雲說不害怕都是假的。
目前皇上身邊最大的紅人就是謝朔了,雖隻是個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但因忠心擁皇專門替皇上清理鏟除朝中異己,皇上特賜他掌管京中兵馬大權,能隨意調動五城兵馬司。
從他回京到現在不過三個月,先後已有三四家勳貴遭革除官職,抄家流放滅門。
可見謝朔手腕有多毒辣鐵血!
她怎麼就被這個人盯上了?
前世,長公主一怒賜刑,謝朔為討好長公主親自動手,一鞭子下去連皮帶肉疼得她死去活來,長公主頓覺快意連連拍手叫好,誇讚謝朔,可卻生生給秦昭雲疼死。
此刻,她的情緒猶如一根緊繃的弦,思來想去,她決定一會下了馬車就要和謝朔明說,不合作!
雖然林府所作所為,她恨!
但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還沒好好為自己活一次,就這樣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還是和前世打死自己之人合作,她不願意......
馬車一路行至京城最大的雲來客棧,足足占了半條石楠巷,為三年前林州商人入京所建,規模宏大奢華。
客棧高三層,三層住宿,二層雅間可品茗吃飯,一樓是供酒樓散客們吃飯之地,大堂內設的戲台子每隔初一十五還有戲曲說書,格外熱鬧。
短短三年,雲來客棧已經成為京城最大的最奢華的客棧,往來住宿的客人非富即貴。
阿季掀開簾子衝著秦昭雲客氣一笑:“姑娘,您報我們大人名諱即可入住天字房,想住多久住多久,一應用品吃食均掛在我們大人賬上就好!”
秦昭雲有些受寵若驚。
這麼好的待遇,她現在提出不合作還能享受嗎?
但阿季說完這麼一句,就去後麵搬來個小杌子,一臉和善的恭請秦昭雲下馬車。
秦昭雲腦中飛快思索。
一直到她下了馬車,朝著客棧裏走去,阿季也未曾多語一句。
眼見著她就要進客棧了,身後還未傳來呼喊,秦昭雲率先憋不住氣轉身開口:“我若不想合作,謝大人可否放過我?”
阿季笑得瞬間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姑娘,我們大人說您會想明白,今日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不管姑娘願不願意都可在這客棧歇腳幾日好好考慮,若考慮通了隨時讓掌櫃的遞信去謝府。”
話音落下,阿季一躍坐上馬車,揚起手中的鞭子輕打著馬兒:“駕!”
等馬車走了很遠,秦昭雲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們就這麼走了?
不怕她真不答應,馬上就跑?
隻是剛起這個念頭,一隊巡邏兵從南邊走來,秦昭雲便打消跑路的念頭,她可不想進大獄被審訊一番。
心中打定主意,隻住一晚,明天便出城先回槐樹村的秦家落腳,待做了新的打算再說。
掌櫃的一聽秦昭雲報上謝朔的名號,眸中閃過一抹驚訝,旋即安排她住進天字號客房,不一會還貼心的備上兩身常服一些碎銀子送上來。
“掌櫃的這些就不必了......”秦昭雲擺手拒絕。
掌櫃的規規矩矩道:“此乃謝大人吩咐,姑娘還莫要為難小的!”
秦昭雲:“......”
“謝大人還吩咐了,姑娘若有任何需求都可告訴我們,隻要雲來客棧能辦到定不推辭!”
“......好,替我謝過你們大人!”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秦昭雲整個人疲倦不堪的泡在暖呼呼的浴桶裏,仰靠在木桶邊緣皺眉思索。
這個謝朔,他好端端的要調查建康侯府做什麼?